第1章 前女友是晋王妃
公元590年,隋文帝开皇十年。
江都晋王府,今日是大隋皇次子杨广的生辰。
虽说是皇子的生日,但整个晋王府平静且克制,全然没有大肆庆贺的迹象。扬州府上上下下的官员无人敢来,当然不是下面的官员不懂逢迎、不识时务。
趁此良机,脑袋不管愚笨到何种程度,也应该想到恰逢王子的生辰之日,攀攀关系,套套近乎,哪怕是在晋王面前露露脸也好。
一向“嗅觉灵敏”的大小官吏们岂能不知,如今大隋帝国内,要说君恩倍重,深得众望的,诸位王子里谁能比得上这位英姿勃发的晋王呢。
否则,平陈后的第二年(公元589年,开皇九年,隋文帝灭南陈,统一中国。),皇帝敕令,重返故地,由并州调来,奉命赴江南任扬州总管,移镇江都。
晋王殿下离开扬州不过才一年而已,大隋江表新隅,国库赋税重地,南北统一未满两年,此刻烽火又起。
天子紧迫,把自己最器重也是最有才华的二王子再次派来坐镇江都,统率江南四十四州的行政和军务,形势不可不危机。
显而易见,千里之任,大车以载。
朝廷里里外外,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这片江南之地。
七日前,杨广轻车简从自并州星夜兼程赶到江都,王府上下其他属从以及王妃内眷等一直到今日才刚刚抵达扬州。
一到江南地面,这位大隋二皇子马上严令各州县大小官员,恰逢自己生辰,不得来晋王府拍马溜须、阿谀奉承,自行管好下属,善待治下百姓便是对大王最好的祝寿。
明言晋王府没有庆贺生辰的习惯,驻防并州时如此,如今移师扬州,概不例外。
有违此令,必严惩不贷!
低调,太低调了!
仅此政令一出,扬州百姓上上下下无不啧啧称奇,赞叹不已。尤其是对比刚刚离开江都的那位作威作福的三王子秦王杨俊,两厢下简直是天壤之别。
自然是好事传千里!
马上就有人把晋王的此番作为大张旗鼓的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长安大兴城,告知皇上皇后。
文帝当着太子杨勇的面广而宣知朝中百官,对于皇家“老二”的低调行为喋喋赞誉,这些年该赏的也都赏了,以至于现在都不知道还能赏他些什么了。
“赏——要不赏他做太子吧?”这虽然是杨坚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但时机尚未成熟,朝堂之上岂能轻开尊口。
朝中百官,已是窃窃私语。
皇帝那张老脸堆积出来的笑容让朝官们不得不时不时瞥向一旁站立的太子杨勇——他铁青的寒脸,表情极不自然,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内宫中,独孤皇后更是激动到亲派皇四女安乐公主领着皇家御厨不远千里赶去扬州,仅仅只是为了给自己的二皇儿做碗长寿面。
皇恩浩荡……
唐少龙刚刚在晋王府前勒马立定,门前侍卫便眼疾手快,赶紧小跑几步过来,在马前右侧趴下以作他下马的脚踏。
少龙见状边摇头边无奈苦笑,心中不是滋味:“作为一名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新型人类,对于这种毫无人权,踩着人身上下马的行为,实在是难以适应,即使自己已经穿越到大隋帝国很长时间了——哦,来这有几年了,两年还是三年,如果不在闲暇时候细算,自己还真就记不住了?公元六世纪的这里既没有苹果手机也没有卡西欧的手表,时间,哦?时间……时间的河入海流……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唉……”
他看了一眼右侧的侍卫,
“罢了,这位兄弟,起来吧。”便从马背的左侧一跃而下。
他顺着门前的台阶刚走两步,王府的管家就适时出现在了他面前,两步并做一步,深深一揖道:“唐学士,里边请。”
唐少龙忙回礼:“不敢!有劳了!”
对于这位晋王府的管家——高句丽人朴(piao)勒一生,唐少龙一向都表现的极为尊重,反之,作为晋王身边的大红人,即使尚无朝廷的一官半职——现今只算是晋王幕僚的唐少龙,王府上上下下,谁又不是高看一眼呢,诸人要有多恭顺就待之有多礼貌——至少,表面如此。
贵有自知之明,唐少龙也算是性情温和,对于王府内的诸多人等向来是和颜悦色,待之彬彬有礼,更不会像其他一些狗仗人势的幕僚对他们趾高气昂,呼来喝去的。
所以,唐学士在王府内那当然是“人畜无害”,极有人缘。
唐少龙一边抬腿往王府内迈步,一边在心里嘀咕:“要说这座江都晋王府和并州那座相比,仅看外表已是气势恢宏了许多,果然是江南富庶之地啊,但愿最干净的别只是这府前的两头石狮子。”
他再次抬头看了看赫赫三个大字“晋王府”。
朴(piao)勒一生陪他往府内走,嘴里忙碎碎念念着:“城西那座秦王府比之这里不知要豪华多少倍,七日前大王办完与秦王殿下的交接事宜,按常规该直接住进秦王府,把门匾改成晋王府便可。只是大王进去转了一圈,立即让老奴另选他地重新开府。唉……殿下实在太简朴了……”
唐少龙似有似无地听着,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那座原本的秦王府另作何用?”
“这老奴便不知了,我曾问过殿下,大王只说别有他用。”
听完,唐少龙礼貌性的微微点点头,无意与他继续言语,跨过大门,沿着长廊径直向正厅走去。
刚过一座圆形小亭,就被莺莺呖呖地女声叫住:“唐学士且慢,王妃有请。”
少龙心中一紧,缓缓侧身,见是晋王妃的贴身女婢春妮,她站在一旁的竹林碎石小径上对着自己盈盈而立,面带微笑轻吐樱口。
他哪敢怠慢,急忙施礼回复道:“劳烦妮姐姐回禀王妃,大王现正在厅里等鄙人,待见过晋王殿下再去给王妃请安。”
春妮像是对他的回话早有预知,自顾向他走来,边走边说:“学士何必找寻借口推脱,王妃早与晋王殿下有过招呼,待学士来到府中先去见过世子,然后再去面见大王。”
话完,不由分说,拽着唐少龙的胳膊,转身沿着竹径小路向着王府后院走去。
自从一起穿越到大隋,对着自己这位二十一世纪的前女友——现时的晋王妃。
每一次相见,于唐少龙都是一次巨大的折磨,此时此刻也不例外。他岂能不知,所谓见见“世子”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他战战兢兢地立在堂下,一眼都不敢抬头看她,心跳地扑通扑通,浑体的汗毛都像要炸开了一般。
此女在二十一世纪便是倒追的自己,想当初身为酒吧皇后,作风是何等大胆,风流韵事,不胫而走。若是在这里,对自己再行勾引之能事,我的妈呀,想想看:晋王幕僚唐少龙蓄意淫乱府内,与萧王妃做下苟且之事,卧槽,那还了得,杨广这厮,还不活剐了自己,
想到这里,唐少龙心里飘过无数个“草泥马”,他是害怕,是真害怕啊。
左右两个婢女立在王妃身边,少龙偏偏只能强压镇静,看似淡定,实则内心“慌的一匹”。
“唉!小妮,你们都下去。”略带不满的声音从坐在上面的王妃口中传来,声音娇喘叹息,却又悦耳动听,性感妖娆。
唐少龙入耳,听出,相比于平时在晋王身旁的肃容正色,此时,这声音仿佛是透过时空从二十一世纪传来。
随着身后响起关门声,现时屋内只剩下唐少龙和晋王妃。
他长吁一口!!!
“为何不敢抬眼看我,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变得如此生分了呢,名扬?”
唐少龙瞬间“咯噔”一声心裂,像坠入万丈深渊般“扑通”跪倒了在她面前,依然没有抬头。
条件反射般迅疾道:鄙人不知王妃何意?敢请王妃谨言慎行,更不知谁是名扬?
他突然地下跪,让萧王妃十分诧异,转而又像明白了什么。
“噗嗤”笑出声来,向着小心翼翼的他幽幽一眼。
“你这也过于胆怯了吧,屋内只有你我二人,更何况外面的下人也都是我的心腹,我借口让你过来给王儿温习学业,加之杨广这几日刚到江都,忙的晕头转向,哪有功夫搭理我。否则,我怎敢招你过来,赶紧的,站起来好好说话。”
少龙猛擦了一把奔流不息的大汗,颓唐地顺势坐在了地上。
唉声叹气道:“这种玩笑可开不得,我的大小姐。老天待我本就不公,在二十一世纪你便是富家之女,要风得风,要雨有雨,俺就是搬几辈子砖也赶不上您大小姐的家大业大。一不小心一起穿越到这大隋帝国,您还是高高在上的晋王妃,我只是个小小的晋王府幕僚,伺候的主子更是以后历史上有名的暴君,说不准哪天小命就没了。那个属于一千多年后的名字我求你可别说出来,以免说漏嘴引起怀疑,老子再被杨广那小子五马分尸了,就太冤了。”
说话间,他拱手按照如今的礼节对着上座的女人诚心拜了又拜。
听着他的抱怨,看着他被惊吓的动作,女人不置可否,语气反而变得轻松了许多。
“这才是你说话该有的语调嘛,干嘛要对我吝言吝啬的。你都不知道当这王妃有多无聊,天天扳着个脸,装模作样太无趣了。都怪你,要穿越,你就自己穿越,干嘛带上我,这回好了,想回去也不知道如何回去。再说了,去年平陈一战时,你舍命救了杨广,到如今王府上下谁不知,你已是他的过命兄弟,稀罕你还来不及呢,怎可舍得杀你。你要是害怕,何必在战场上救他,他要是真的死了,就不会有以后的隋炀帝,你也不必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哼……多此一举,我只是想找你说说话而已!”
女人又在胡搅蛮缠,唐少龙心里忿忿不平,对于老天爷的安排,他早就无数次问候过“它”十八代祖宗了。
腹中五味杂陈:
“救他?——操,陈叔宝那个龟孙明明和自己的两位爱妃已经躲在了深井里,准备苟延残喘,冀望侥幸逃过一劫,却又偏偏在王宫里还暗藏着弓箭手。当时,自己正跟随晋王缓缓走进陈皇宫,不知谁喊了一声‘有刺客’,更不知是哪个瘪三一把就把自己推到了杨广身前,莫名其妙地替他当了一箭矢……乃是捞虾的碰到一条大鱼——纯属意外!”
作为一千多年后天涯论坛高人气历史频道的资深发烧友以及各种古装电视剧的深度爱好者,对于隋朝的前世今生必然是略知一二。
他在大脑一次又一次地搜索着:晋王妃萧氏,南朝萧梁帝室之后,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美丽动人,性格随和温顺,聪明能干,善解人意且书琴诗画,样样精通。与隋炀帝杨广百般恩爱,十分相得,杨广对萧氏更是“甚宠敬焉”。萧氏对于杨广的政治识见、艺术情趣、文学修养等许多方面都产生了重大影响……
想到这里,他没好气地回复道:“人常说,境遇不同,立场和角度皆会不一样。史书上清楚地记载着唐贞观二十二年,萧后崩于长安,死时八十岁。八十岁,就是放在一千多年后那也是高寿,更别说在这个时代。若是史书没有记错,你是老疾而终,而我呢,想必作为以后暴君的宠臣,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唉……”
不等堂上的萧妃回话,少龙便站起来,回转过身去,准备走出房门。
他打定主意,今天过后,为了保全性命,以后与她尽量不要再在私底下见面了。
即使她不是杨广的王妃,在这个时代,就是被人诬告勾引哪个“王侯贵胄”的妻子,也都是大大的死罪。
“你站住!”一声怒吼在身后响来。
他没有理会,继续往门口走去。
见唐少龙如此“无情无义”,萧妃显然是真动了怒气。
她冷冷道:“唐学士,本王妃要是现在大喊一声,说你对我图谋不轨,你猜该会怎样?”
唐少龙立刻止步转身,戟指她道:“你——她——妈!”
萧妃看他动了气,忙不迭“哈哈哈”地娇笑起来。
一双凤眼更是千娇百媚般地向他抛来,情欲之意昭然若揭。
直到此时,唐少龙才不情愿的与她对视着,并时刻用理智强烈地提醒自己——这个女人千万碰不得。
他立定,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于她,样貌虽已大变,但一千年后的脾气秉性却始终如一——这样的女人对自己太有吸引力了,犹记得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与她的各种纠缠不清。
萧妃向他缓缓走来,近到跟前,深情仰望着他。
吐气如兰道:“少龙,我不能令你动心吗,历史上的萧妃出生名门,知书达礼,该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啊,你为何却不能像在一千多年后那样待我呢?我好怀念曾经的过往啊!”
唐少龙本想后退几步,以免这般靠近生出事端。
不知为何,身体却在此刻不听使唤,始终无法移动脚步,女人平日里那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神情姿态一幕幕在脑中过,对比眼下的卑微,猛烈地刺激着他的肾上腺,他差点没忍住,把近身前的“王妃”拥入怀里。
最终,他惊悚于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无可奈何地叹息声充斥在两人之间,他终究还是徐徐跪了下来。
“王妃请自重,时不往昔,回往一千四百多年的现在,情还是那份情,但早已物是人非。你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会接二连三,如今身份有别,你我都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萧妃截住。
“你还爱我吗?”
唐少龙愕然抬头望向她,肯定地点点头,情不能自抑,泪水差点夺眶而出,算是无言地回答。
萧妃脸上涌起满意的神情,欣慰地眨了眨眉黛春山下的秋水剪瞳,自顾自道:“我也是!”
她转身向着堂上走去,用衣袖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强装镇定地说:“唐学士请回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一千多年后的回忆过于沉重和美好,我一时难以……”
唐少龙见她即将大声宣泄出自己思念的泪水,迅疾起身,逃命般地跑了出去。
及至王府的花园内,他稳稳心神,用身旁冰凉的井水清洗下自己的脸颊,掩盖红圈了的眼睛,双腿忽地一软,差点跌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心有余悸却又倍感刺激兴奋。
他脑中闪现出白居易《长恨歌》里的诗句,不知不觉中,无限缅怀地自言自语:“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日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话音刚落,叫好声由远而近。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妙,妙不可言,唐学士随口四句简直道尽了男女间的情情爱爱,贴切,没有比这更贴切的了。鄙人佩服,佩服的很。怪不得晋王殿下对你如此器重,学士才华横溢,多有惊世之语。我等不能比之。”
唐少龙忙移步向前,对着自己身前一丈处一人拱手,硬着头皮道:“岂敢在李公面前班门弄斧,不过是偶有所得,断章断句,一言一语,鄙俗粗陋,惭愧惭愧。”
心中却是七上八下,自己毕竟拥有“上帝视角”,一千四百多年后的中学课本上,耳熟能详的诗句想到就会脱口而出,只怕再这样下去,自己早晚“江郎才尽”,原形毕露。
来者正是晋王府总管司马李彻,此公为人极为正派,性格刚毅,有器干,英勇善战,是晋王府里少有的谦谦君子。
他方脸大耳,相貌堂堂,颇具武人的浩然正气。
“少龙,不必谦虚,一会见到晋王殿下,老臣怎么也得再次让大王为你在朝廷里寻得一官半职,这等才华蜗居在此,实在是我大隋江山社稷的损失,理当建功开府。”
李彻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唐少龙的双手,眼神里尽是爱才惜才的殷殷期冀。
这眼神盯的唐少龙十分不自在,浑身起着鸡皮疙瘩,心道:这老兄什么都好,就是待人似乎过于真诚了。
眼见于此,唐少龙赶紧敷衍答道:“司马有心了,少龙感激不尽。他日若真能建功立业,必然不敢忘记李公的提携之恩。”
他岂能不知,现今这位李司马在晋王身边能发挥出的巨大作用,若是被他在杨广那里美言上几句,必然是意义非凡啊。
唐少龙不解:好歹自己也算是杨广的救命恩人,这小子似乎忘了自己似的。去年平陈以后,上报军功,唯独遗漏了我。害得老子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更不敢当面去问,毕竟史书记载杨广这鳖孙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要是在其面前邀功不成反引起反感,日后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李彻闻他言,仿若两眼放光,欣慰道:“老夫今日家宴,知少龙尚无家眷也无亲属随从,不妨到我府中一聚。可否?”
唐少龙当然没法也不会拒绝,忙声声答应着。
随后,陪着他向王府正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