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白梓一愣：“那你刚才的描述？”
“是管理局档案室里的资料。”筇祁道, “或者说，这本身就是广泛存在于所有人的认知里，都已经默认了的东西了。”
白梓沉默。
已经默认了的事情, 反而没人会想起来去探究其真实性到底能有多少了。
陆其修在管理局里的工作, 向来就不是需要经常使用武力的外勤类, 再加上他本身的脾性, 即便是起了冲突，也有的是用不着亲自动手就能处理掉的方法。
因此只要没人刻意提及这件事, 几乎没有人能意识到这只貔貅永远都是一副风度翩翩的人类样貌。
白梓沉思一瞬, 说：“其实客观来说，他有问题的可能性不大，最大可能是我们多疑了。”
陆其修从头至尾从没有掺和进和白梓有关的任何事，在山海局里这么多年也没有出现过什么明显的问题。
唯一会令人起疑的，也只有进蜃楼前的那一次置换阵法，但要说是巧合也完全解释得过去。
至于他从来没有被人见过的妖身，说不好也只是混迹于凡生界, 习惯于以人类样貌出现在其他人跟前罢了。
筇祁缓缓松出一口气：“希望如此吧。”
如果真是身边的人出了什么问题, 才是最令人难办的事。
“不过说起来，我一直以为陆其修是生于山海界的妖兽来着。”白梓故意歪了歪话题, 缓和了一下有些凝滞的气氛。
筇祁会意：“他出身凡生界，但早期近万年的时间都是在山海界度过的，一直到‘山海异变’后才重新回到凡生界。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会觉得他是山海界的妖兽。”
“这样啊。”白梓点了点头, 但心里莫名又浮出来几丝怪异感。
又是会被所有人默认的认知。
这个世界的山海局也依旧是白梓所熟知的样子。
藏在老建筑堆里的独院别墅, 占地颇大但看着古旧荒凉。
白梓本以为只是在管理局走个过场，真正进入山海界的入口应该在别的是么地方，但没想到混沌一路领着他们直接下到了地下二层。
一层白梓来过, 主要是用作训练的场地，自己在刚进管理局进行“入职培训”的时候，在这个堪称空旷的地方待了小半个月。
但地下二层却从来都没有下去过，甚至连知道有这么一层，都是人已经跟着九尾去了临海市，才偶然听他提起过，不过也没有说清究竟是用做什么的。
白梓侧头看了一眼筇祁，就见他脸上也稍稍带着点不甚明显的诧异。
白梓意外，看来这个地方的布局和蜃楼外世界里的山海局是不一样的。
负二层里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得出吊顶很高，也是个颇为开阔的空间，但边界处却隐在了虚无的黑暗里。
混沌取出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乳白色圆球，掌心处迅速聚集起一小团妖炁浸入球体中，下一瞬便已经顺着球面上复杂重叠着的阵法纹路循环起来。
淡青的光线自球体中散发出来，照亮三人身周的这一片区域。随着妖炁注入量的增加，能够看清的范围也在迅速扩大。
白梓再次打量四周，这才发觉在这淡青色光线的映照下，整个负二层的场景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楼梯口正对着的位置，延伸出去一片幽长深邃的走廊，走廊两边的墙上，每个六七步的距离，就会有一扇暗褐色的木门，有的只是虚掩着，有的却是在门环上扣着古拙的铜锁。
“这是……空间重叠？”筇祁语气惊讶，“这一类的术法传承，不是在洪荒末期就已经完全消失了吗？”
“是，所以这只是个后来仿刻出来的术法。”混沌说。
“复刻的阵法能够形成这么完整的空间，倒是难得。”筇祁起了兴趣，问，“这个阵法是谁设的？”
“烛阴。”混沌说，“你应该也认识吧。”
筇祁摇头：“不认识”
混沌意外，他转头看向白梓：“你不是说认识我之前用过的那个东西，你们那边好像是叫做‘缚笼’？”
白梓闻言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那个东西也是这只叫烛阴的妖怪做出来的？”
“对。”混沌从衣兜里将那枚小指骨节大小的坠子拿出来，递给了筇祁。
筇祁捏在指尖翻看着，试探着往里面注入妖炁，过了片刻，才将坠子递还给混沌。
“是‘缚笼’，材质应该是一样的，只是上面的阵法在走笔上有些不同。”筇祁说，“这个东西在我们那边的数量也不多，只有三四枚，是白泽从山海禁地里送出来的，具体是怎么形成的，他没提过。”
混沌笑了笑：“那就对了，你之前也说，你们那边是白泽在守着山海本源，那他能认识烛阴也是正常，只不过可能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跟你们说明罢了。”
筇祁点了点头，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只妖怪很擅长阵法类的东西吗？”白梓忽然开口问道。
“不算擅长，不过他知道很多对于山海界的妖怪来说，已经断了传承的东西，所以能推演出类似的阵法。”混沌单手托着那枚散着莹莹青光的原石湫，一边领着两个人走进昏暗的长廊，一边随口回答，“其实我和他也不算很熟，只见过几次，但大概是比较聊得来，有时就会送我点他自己做出来的小东西。”
“这样啊。”白梓应了一声。
“其实说起来，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出自山海的妖兽。”混沌的语气随意，“因为我常年守着山海本源，所以会对妖怪身上的本源气息更加敏感。”
“烛阴也是凡生界的妖怪？”筇祁问。
白梓侧头看了他一眼。
也？
“也不是。”混沌笑了笑，摇头否认，“我感觉他很可能并不是妖兽。”
白梓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说道：“神兽？”
混沌面露惊讶。
看到混沌的神情，白梓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我们曾经见过一只建木摧折后依然留在洪荒的神兽，名叫英招。”白梓道，“不过他的力量受到了世界意识的压制，到了现在，状况并不是很好。”
混沌点了点头：“这样看来，烛阴的身份，应该也是差不多的了。”
他说着，停在了一扇暗褐色木门前，抬手拨开虚合着的铜锁，后撤半步将木门拉开。
“就是这里了，进来吧。”
门后的空间并不大，什么摆设也没有，直到混沌迈步进来，石球淡青色的光线打在地板上，映出了刻画繁复的阵法纹路。
“这个阵法的另一个出口，是在山海界的伏羲殿外。”混沌说，“原本人类的身体是不能进入山海界的，因为承担不住那里比凡生界更为强横的灵炁运转方式，不过你现在的身体里潜藏着足够的建木气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说着，混沌转头望向筇祁，目光询问。
筇祁思索片刻，眉心处还是微微蹙着没有松开，像是依旧对此心怀疑虑。
白梓没出声，也侧头看着他。
在建木气息的保护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究竟能不能撑得住山海界的气场，白梓其实是真的一点概念也没有。
混沌也毕竟对自己的底细不够了解，所做的推测也是能是凭借经验，因此为有参考价值的意见，还是得从筇祁这里得出。
“你一定要去山海界？”筇祁问他。
白梓点头，但紧着着就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轻重，如果你现在说我去了山海界，连半个小时都撑不过去的话，那我也没必要去白送一条命。”
尤其这身体还不是自己的。
白梓想起自己识海里隔着镜子躺在卧室床上的那个年轻人，叹了口气。
筇祁脸色稍缓，但还是不怎么好看。
“没有那么严重，保守估计十几个小时还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的。”筇祁叹了口气，“建木本身就是善于沟通缓和不同灵质气息的存在，但如果你一旦感觉到不舒服，必须马上说出来，不能抱有任何侥幸。”
白梓松了一口气，眉眼间显出轻巧的笑意来：“好。”
旁边的混沌安慰道：“这个世界山海界的炁场，应该比你们那边要稳定的多，只不过灵压可能会更高一些。”
筇祁点了点头。
白梓笑着测过身子，跟混沌说：“开阵法吧。”
淡青色的石球光芒更盛了几分，缓缓自和混沌掌心升起，落入阵法中心的凹槽里，下一瞬，青色的光芒仿若流质一般飞快游走着，重新描绘填补过所有的纹路。
混沌率先走入阵法之中站定，回过神来看向还站在阵外的白梓和筇祁，道：“屏息凝神，然后站进阵法里就可以了。”
白梓刚要抬步，右小臂忽然被人从身后握住。
那人手指修长，骨节漂亮，但眼底神情却有些阴沉，原本就皮肤冷白的一张俊俏少年脸，在地板上阵法淡青色的光线里显得棱角分明，异常冷厉。
白梓心头一跳，无端自心底里泛起一股心虚之感。
“白梓。”筇祁的声音不高，但莫名令人精神一凛，“你跟我说实话，你要进山海界，到底是要打算做什么？”
白梓半侧着身子看向身后的人，神色平静直视着眼前少年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睛，眼底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意外和不解。
“去伏羲殿里看看那座封印着建木气息的石台啊。”白梓的声音有些无辜，“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进了这个世界后，我身上和建木有关的东西都产生了很大的变化，所以想去看看是不是还能从石台里残存着的建木气息里寻到些别的线索。”
阵法之中，混沌挑了挑眉，看着半只脚已经踏入阵法之中的白梓，和稍后半步紧紧攥着前者手腕的白袍少年，神色间慢慢显出几分惊讶和了然来。
——这个小朋友果然没有说实话。
筇祁此时的身高与白梓相仿，他盯着白梓的眼底看了半晌，像是想要从中找出什么被隐藏在深层之下的东西。
白梓眨了眨眼，被拉住了倒也不挣扎，反倒是一反手搭住对方的手腕，趁着筇祁低头去看的一瞬间后撤两步，连带着筇祁也被一起拉进了传送阵法里。
“别浪费时间，早去早回。”白梓一边说着，一边冲着混沌使了个眼色，声音倒是毫无变化，“走吧。”
另一边的叶家老宅。
叶和安正坐在电脑跟前，鼠标键盘被按得噼里啪啦乱响，一顿操作猛如虎，终于成功被对面推了自己老家的水晶。
叶小少爷气得骂街，把鼠标一甩，直接给电脑摁了关机键。
书房的房门开了一条缝，一只身材健壮、毛色漂亮的成年阿拉斯加从门外探了个脑袋进来，视线准确的锁定了正瘫在电脑椅上躺尸的自闭主人，颇有自觉的拱着狗头给予安慰。
叶和安没精打采的撸了两把毛绒绒的大狗子，觉得自己的血条终于又上来了一截，正想要再继续揉两把时，忽然看到狗子缠着的背心口袋里露出来一小块亮着屏的手机屏幕。
他抽出来看了一眼，是自己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是微信宿舍群里的消息，估计是楼下的保姆听到手机一直响，便让阿拉斯加跑腿给捎上来了。
叶和安还没等点开，就见锁屏弹窗提示里显示出来的最新两条信息。
田亦辉：“？？？小叶子你刚这是在和谁说话？”
林上：“错屏了？感觉不太像啊。”
叶和安一怔，立刻点开聊天框往上翻了翻。
只见排在这两人的消息前面的，是自己早上时发过的信息——
叶和安：“我回家了，林上今天院里好像有活动，你问问老田应该在。”
叶和安：“你有什么事吗？”
并列的两条消息孤零零的躺在聊天界面上，孤独的仿佛是自言自语。
叶和安在瞬间坐直了身子，指尖滑动屏幕仔仔细细的将自己这两句话的上面和下面都仔细检查了一遍，一股凉意慢慢顺着垂在椅子下面的小腿爬了上来。
没有撤回的小字提示。
那白梓早上时发过来的那两句对话呢？
叶和安飞快的往上翻这聊天记录，自己的、林上的、田亦辉的、都还在，单单白梓的发言记录一条都没有。
叶和安一手推开又腆着舌头凑上来的阿拉斯加的大脑袋，另一手点开了微信通讯录，十多秒后又点开了手机通讯录。
四十秒后，叶和安抖着手又回到最开始的宿舍聊天框，看了一眼群名后边括号里扎眼的数字“3”，拇指颤颤巍巍的发了一句消息出去。
叶和安：“你们有谁知道白梓去哪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