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缺员工紫凝谋出路 听平等如海虑改革
铁柱家的不愧是体格强壮的庄户女子，不过两天功夫，便可以下床走动，五天期满的时候，更是闹着要亲自去京都感谢神仙娘子。
还是谭氏连劝带吓唬，才稳住了她。
谭氏孩子已经成家，倒是没什么牵挂，稍微收拾一下，便跟着刘姥姥一起进了京。
王紫凝给刘姥姥买了几套得体的衣服，安排到了桑榆堂，先跟着如今的店长好好学着。回头再开分店，刘姥姥便可以出任店长了。
想想都不错。这么个老店长，会察言观色，说话又讨人喜欢。更关键的是，人家七十多岁还能精神矍铄、跑上跑下，不正是桑榆堂的金字招牌吗？
谭氏自然带到了张老大夫的药房，跟着张姑娘，先学些医理、认些器具；王熙凤则开始满京都逛着，给女子医馆选址。
当然，一个女子医馆，就这么几个人远远不够。
王紫凝还是决定采取悦己堂开业前的办法，买些小丫头过来，让张姑娘先调教着。只是这学医却不比美甲、跳操，对人的文化基础有一定要求，买丫头肯定不如直接招些识文断句的女子。
可是，但凡能让女孩儿识文断句的人家，谁愿意送女儿来？
一听是“学医”便望而却步，女人学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张姑娘嫁不出去，望门寡只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便是她是个医女，属于“三姑六婆”的范畴。
“护理”更是提都不能提，那不是伺候人的活计吗？
人才不能直接招聘，那便自己培养！王紫凝决定开办一个“女医学堂”，教那些家里请不起老师的女童识文断句、医学知识，将来便是女子医馆的后备力量。
此外，人的观念也需要慢慢扭转。
比如，可以设几个“纺织作坊”之类的女子“工厂”，用高薪吸引女子就业，让大家慢慢接受女子亦可以在外面做事谋生。
当然，这些事王紫凝不敢轻易去做，必须问问林如海。
林如海听了，竟一语道破她的真实目的：“紫凝，你所做的、想做的诸般事业，似乎都为了提高女子地位？”
王紫凝一怔，她只是凭着自己的本心做这些事，却从未想过，这些事情之间，还有着这样的联系！
想来也是，前世的时候，她家里虽重男轻女，但社会大风气是好的，女孩子只要自己上进，亦可以谋得收入不菲的工作，不必仰人鼻息。
来到这里，与前世差距不同、让她最难以适应的，不就是女子地位低下吗？
只听林如海又问：“莫非你之前的那个所在，女子竟比如今自在很多？”
“岂止很多？”王紫凝也不隐瞒：“我们那里提倡‘男女平等’，女子可以同男子一样养家糊口、乃至建功立业。”
“女子……同男子一样？”
林如海不由有几分神往。
他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生下个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便是将来九泉之下见了父母、祖父母，也是抬不起头。
如今紫凝竟告诉他，女子可以同男子一样？
千年来便是男尊女卑的习俗，岂是轻易能改动的？男女平等不是没人提过，宋有袁采，明有李贽，可都不过是只能说说而已。
“在你们的历史中，从男尊女卑，到男女平等，用了多少年？”
“若只说基本的平等，不过是用了数年、十余年；但若说完全的平等，便是一百年过去了，也没有完全实现。”
数年、十余年？林如海坐不住了，激动地问：“你说的基本平等，指的是哪些方面？”
王紫凝：“……”
这可把她问住了，她是理科生，历史学得并不怎么好，只大概知道20世纪初，民国建立、新文化运动兴起之后，女子读书求学甚至著书立说便很常见。
只能根据那个时代的影视作品随便说说：“女子可以跟男子一起去书院读书，也可以当官、著书立说，总之就是男子能做的事情，理论上女子都可以做，且不必避讳所谓的男女大防。”
“那又为何说不是完全的平等？”
“总有那么些人，骨子里还认为男子比女子高贵。”说这句话的时候，王紫凝显然又想到了自己的遭遇，不觉就有些黯然。
但林如海却没有注意到，他此时正心潮澎湃。
不需要“完全平等”，仅仅是“基本平等”，他便已经很满足了！
想想他家玉儿，冰雪聪明，胸中又有大沟壑，若是可以同男子一样科举出仕，将来未必不会雏凤清于老凤声！
只是不知，圣上对于如此激进的观念，能否接受？
且不说圣上，便是朝中那些食古不化的腐儒，听得此言，岂不是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变法向来不易，从吴起到商鞅，从王安石到张居正，哪有轻易成功者？不是惨遭报复，便是郁郁而终，甚至连死了都难得安宁！
就连篡了帝位的王莽，不也因为变法被拉了下来？
林如海叮嘱王紫凝切莫操之过急，先培训那几个小丫头便是，其他诸事，待他请示了圣上，再徐徐图之。
——要如何跟陛下说，才能既遂了紫凝所愿，又能不惹众怒？
王紫凝看他又蹙起眉头，忍不住说道：“总是皱眉，总是皱眉，平白又老了几岁。老爷没听过‘温水煮青蛙’么？”
“何意？”
“把青蛙放在温凉的水里，小火慢慢加热，随着水温的缓慢上升，它会觉得挺舒服，也会适应这一点点水温的变化，压根不想着逃出来。
待水温已经过高的时候，青蛙已煮得半熟，想逃也没招了。”
“妙啊！”林如海赞道：“只要每一步都踩在他们的底线之内，又通过缓慢变化让他们不知不觉调整底线，便能……”
王紫凝补充道：“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便是着眼下一代，让年轻的孩子们接受这一理念，包括……圣上的皇子们。”
林如海捻须微笑：“是了！老的顽固，还有小的。说起来我这太子少傅当上也有几个月了，却只是个虚名，竟连皇子都没见过。”
当今圣上正值壮年，尚未立储，林如海这官衔本就是个荣誉职位，与太子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倒是不急，以老爷的才华，圣上若是想要找人教导皇子们，总越不过你去。至于那些官员的孩子，倒是好说——改变了他们母亲的想法，自然会影响到他们。”
悦己堂的公开课可不是白上的！
当官眷们越来越自信，把注意力更多放在提升自己、享受生活，教养后辈上，而不是笼络夫君、妻妾斗法上时，她们的观念已经在潜移默化地发生改变。
二人又聊了几句，王紫凝便告辞了。
林如海按着自己的眉心，想着王紫凝适才的话，喃喃道：真的又老了几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