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茫茫大士糊里糊涂 渺渺真人大彻大悟
癞头和尚还待争辩，跛足道人却制止了他，反问道：“请问阁下，若你是司命星君，又将如何写这些本子？”
王紫凝道：“若是我，定让那绛珠仙子引导神瑛侍者发愤图强，把全家人带离那不断深陷的泥沼；
还有秦可卿，死不可能洗去全族的污名。就像你信用卡透支了，销号不可能消掉不良信用记录，你得再多用几年，用良好的还款记录来刷新！
唉，我跟你们说这些干嘛，你们又不懂。”
跛足道人掐指一算，心下了然：“原来阁下来自三百年后，怪道有这些见识。”
王紫凝心下一惊：一不留神，说秃噜嘴了！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儿了，她也懒得再考虑什么后果——前世看《红楼梦》的时候，她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贾宝玉第五回便在太虚幻境看到了每个人的判词，而后面的75回，所有人都如戏台上的戏子，只能按照固定的脚本，一点一点去验证那些判词，丝毫无法偏离。
所有的快乐时光，无论是“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还是“秋爽斋偶结海棠社、蘅芜院夜拟菊花题”，都只是镜花水月。
唯一的真实，便是“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便是“大观园诸芳流散”，便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憋屈到令人窒息！
如今有了当面质疑这红楼仙人的机会，不如不管不顾一吐为快：
“其实，更好的办法是不要编制什么本子，只保留他们那一份报恩的心即可。每个生命都是活生生的，他们不是提线木偶，而是可以主宰自己人生的人！”
用网络小说常用的术语，就是书中角色觉醒了自我意识。
他们可以摆脱原著的束缚，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王紫凝自穿越以来，不正是一直在做这件事吗？帮这些痴男怨女理清思路，鼓励他们自己去寻找适合自己的出路。
而不是如飞蛾扑火一般，一头扎进那充满罪孽的深渊！
“是啊，他们是人，不是木偶。”跛足道人怔怔地说。
癞头和尚急了：“渺渺老兄，切莫被她扰了你的道心！”又冲着王紫凝喊：“你莫要胡言乱语！若是人人都自由行事，这世界岂不是乱了？”
王紫凝毫不退让：“若是人人都没有自由，你何必去度化黛玉出家，又何必指点甄士隐父女？就连贾瑞那等好色无理之徒，你们都给了他一面风月宝鉴让他自择生死，却又是为何？”
癞头和尚有些语塞：“这……个中内情，不足为你这孤魂野鬼道也！”
跛足道人却叹口气：“茫茫老弟，其实，她说得有道理。我们做那些事，不过是因着一个‘不忍’罢了。只不过，我们的‘不忍’，是要度得他们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却不知，人苦于生，又何尝不是乐于生、执于生？
正所谓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不到如甄老弟那万般无奈之时，谁又会相信你我之言？说起来，她只是做到了你我做不到的事情而已。”
王紫凝没想到自己喷了一顿，竟给二仙洗了脑，连忙乘胜追击：“没错，你们未谋进，只谋退，却不知人生在世，本就如逆水行舟，靠的就是一股子积极进取的精气神。
再加上人与人之间羁绊众多，一人退了，可能会将全家、全族置于危险的境地，如何能轻易退得？”
正如在前世，最让王紫凝痛心的，便是那些选择自杀的人。他们是走了，一了百了，却丝毫不考虑，留给家人的，是何种伤痛！
也正如红楼中，贾敬本来有着很好的前途，却因为家事——据后人考证可能是贾赦给他戴了绿帽子，但尚需进一步确定——出家避世，把整个宁国府交到贾珍那么个不学无术、不顾人伦的败类手里，更可怕的是，贾珍还是族长！
人生在世？岂能轻易退得？退一步，很可能不是海阔天空，而是深渊万丈！
王紫凝红了眼眶：“而我不谋退，只帮他们分析眼前能走的路。每个人内心都有强大的力量，只要得到足够的支持，他们都会选择最合适自己的路，然后坚强地走下去。
这，便是他们自我意识的觉醒，他们有权觉醒，有权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癞头和尚整个人都是懵懵的，一时觉得王紫凝说得有理，一时又觉得这样太过离经叛道，似乎有两个小心在他脑海里打架，竟分不清谁胜谁负。
跛足道人却已经一揖到地：“贫道痴长这许多岁月，竟不如阁下看得通透。学无前后，达者为师，欧阳文忠公文诚不我欺！贫僧受教了！日后阁下所为，我二人断不会再行干涉，也会去警幻仙姑那里说项，请放心。
只是……请阁下切莫忘了自己的初心，莫要被这凡尘俗事的富贵迷了双眼。我们会一直关注你，待十年之后，再看与司命星君的安排孰优孰劣。”
这毕竟是红楼二圣啊！没想到竟这么容易就被自己说服。
王紫凝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不过，基本的礼节她还没有忘，按照时下妇人的礼节拜道：“多谢二位神仙信任，紫凝定当秉持初心，以我之道，在这红楼世界中度化芸芸众生！”
“哈哈哈哈，好！”癞头和尚也爽快地大笑起来。
跛足道人已经挥去结界，大步迈出，一边走一边歌道：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均成土，威名仍在世间绕！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难来有人各自飞，亦有忠贞把命抛！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惟愿儿孙传血脉，父母岂会辞辛劳？
……忘不了啊，忘不了！”
王紫凝送至门口，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好了歌》都变了，这两位，是真的更了解俗世众生了！
薛蟠宝钗等人听到歌声，都跑过来看个究竟，王紫凝看到香菱，才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忙追出客栈，却见那二人早已飘然远去，哪里还有踪迹？
人果然不能太飘，这一飘倒好，甄士隐的下落忘了问，可让她上哪里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