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梦境与现实的重合
“殿下,该歇息了。”
李长离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刚从另一个世界归来,十分恍惚。
刚才是梦境还是再一次的穿越?
“殿下,更衣吧,要受凉了。”
李长离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上面全是泪痕,此刻她的心还在不停颤动着,像是在悲鸣。
李长离像一个木偶一般任由女使摆弄,行尸走肉般躺下。
柳玄度,你原以为我厌你吗?
刚才那个梦境中,李长离能清楚地知道矞阳公主从未怨过柳玄度,可柳玄度知道吗?
《矞书》上记载文英皇后逝后,矞文帝亲自为其撰写碑文,按其遗志,以山为陵,不以金玉以木石陪葬,每逢文英皇后生辰和祭日,帝必亲自前去文英皇后墓。
矞阳公主密友杜家二娘子也曾在信中写到,柳玄度在矞阳公主去世后,上朝议政时一如曾经,夙兴夜寐,丝毫不曾怠慢,唯有独处之时,恍若失魂之人,久久静立而不语。
李长离回想起前几日柳玄度的神情,太像了!
柳玄度前几日的眼神深邃无比,像是能把人吸进去,这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能拥有的眼神,这个眼神属于已经身居高位的那位帝王。
寻常人可能觉得害怕,李长离却从中体会到一分缠缠绵绵无法断绝的哀伤。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李长离是想亦步亦趋跟着史书走,以还原当年真实情况,可如今她倍感来自良心上的谴责和挣扎。
柳玄度在晚年独坐高位,倍感孤寂时,是否还以为矞阳公主生前怨怪他?
夜很寂静,柳玄度重生回来之后,十分浅眠,他总是做梦,梦见李长离去世那日。
柳玄度回想着这几天,一切的事情都在按照原来的轨迹进行,唯独他和李长离之间的感情被他亲手阻隔。
“将军,查到了。”
柳玄度霎时隐藏好刚才的情绪,沉声问道:“人带来了吗?”
“带来了。”
柳玄度穿好黑色披风,向院外走去。
“哒!”
“哒!”
“哒!”
镇北将军府有一不常用的地牢,此时却燃起了星星灯火。
“公子,人就在里面。”
柳玄度走到牢房外围栏处,静静看着牢房中的人抽搐。
“公子,此人中了寒毒。”
柳玄度接过贴身侍卫季晨的火把,蹲下身,借着火光观察躺在地上之人的症状。
柳玄度起身,“暂时死不了,明日寻个由头去将许医师请来。”
“是。”
跳动的火光微微照亮着柳玄度的脸,他的睫毛如鸦羽一般,星眸中盛满了阴云,像是在酝酿一场精心谋划的风暴。
“留下几人看管,季晨,你随我来。”
柳玄度走出地牢来到院中,“你们在什么地方抓到的这个人?”
“在城外东边的一个农舍里,农舍在月亮峰半山腰的西边。”季晨看着眼前的柳玄度,他觉得公子不像是从前的公子了,。
月亮峰半山腰的西边……柳玄度微眯着眼回想着地图,那个地方靠近洛水,可从此处顺着河岸一路向下或向上。
柳玄度继续问道:“你们追他的时候,他是刻意逃向西边的吗?”
季晨想了一会儿,说:“是刻意逃过去的,他手上拿了一个包袱,但我们的人追去的时候,包袱已经不在了。”
柳玄度此时没有睡意,但他看见季晨的眼下全是青黑一片,便说:“你们安排好休息时间,好好回去休整一下,此事明日再说。”
柳玄度朝书房走去,既然睡又睡不着,他打算再想想这事,毕竟事关大矞军防,还有关李长离的舅家。
“哎,晨哥,我怎么觉得公子自从打仗回来之后,整个人沉了不少,你看,衣摆都不带动的!”
“对,公子以前虽不是二世祖,但也是个跳脱性子,走起路来不说风风火火,潇洒灵动总是有的!”
季晨看向身旁人,问道:“那现在像什么?”
身旁人指了指天上,低声说:“像皇帝。”
五日后,李长离按照事先和太子约好的时间去到东宫,正巧在宫门处遇见太子妃。
李长离看见这位嫂嫂,心中五味杂陈,但仍笑着喊道:“嫂嫂好!”
太子妃撩起马车帘子笑着应下,“姑母来了,今日早起殿下还嘱咐我,定要记得你爱吃的菜!”
李长离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扶着太子妃下来,“有劳嫂嫂了,策儿可在?”
“在,”太子妃拉住李长离向府内走去,“他昨儿还念叨着姑母什么时候来呢!”
李长离一走进殿中,就被一小郎君抱住了双腿,看模样,这小郎君应该是太子嫡长子——李策。
李长离蹲下身,一把抱起李策,“策儿,你又长高了。”
李策从怀里掏出一捧桂花,“姑母,这个好香,送给你!”
李长离接过闻了闻,笑道:“真香!姑母把它们收到香囊中。”
“策儿快下来,别压着姑母了。”
李长离抱着策儿颠了颠,“我从小习武,嫂嫂不用担心。”
“姑母,你为什么没有和柳叔叔一起来呀?”
李策睁着那对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面充满了疑惑,李长离却满头黑线,这矞阳公主平日里是和柳玄度有多么频繁地同进同出,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有这么深刻的印象?
说曹操曹操到,李长离正想着怎么回复这么小的孩子,柳玄度就从殿外走进来。
“臣参见矞阳公主,参见太子妃,参见郡王殿下。”
“免礼。”
柳玄度如今正值年少,李长离却可将眼前之人与梦境中悲痛欲绝的帝王重叠起来,佞臣圣君,这个“佞”字和那个“圣”字到底都背负了多少血泪?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戚,柳玄度垂眸不看李长离的眼睛。
柳玄度今日身穿紫色朝服,少了杀伐气,倒多了些矜贵。
“姑母,把策儿交给我吧,”太子妃十分有眼见力,走来抱过李策,“我去后厨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太子妃走时顺便屏退了左右女使,殿中只剩下了李长离和柳玄度。
那场梦后,李长离恍惚了好几日,刚才那番不过是强颜欢笑,此时站在柳玄度面前,她怎么都笑不出来,“将军坐吧,等一会儿,我哥哥就回来了。”
李长离觉得有些喘不上气,走到窗旁,光打在她的面容上,凤眸潋滟,眉似翠柳,静谧而美好。
柳玄度看着李长离如今安静的模样,和前几日活泼欢脱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想,她或许是对他死心了。
“殿下,”柳玄度走向窗边,“您还记得昨年春日的那场马球吗?”
柳玄度居然主动和她说话?
但李长离今日却没什么心情,淡淡地回道:“记得。”
柳玄度打了个军中的手势,“那殿下还记得赵国公家的三娘子吗?”
“记得,”李长离记起那日太子妃的书信,毕竟事关太子性命,她这哥哥对她还挺好的。
李长离逼迫自己收好悲伤的情绪,顺着柳玄度的手势离开窗边。
“我还记得,”李长离机警地压低声音,“三娘子让我小心一点,盛极必衰。”
这三娘子明明是自己不守规则才摔了马,却反过来指责矞阳公主,“盛极必衰”……
李长离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拿起其中一杯递给柳玄度,“将军替我分析分析,这盛极必衰是指什么呢?是指皇帝陛下,还是指皇后殿下呢?”
柳玄度没有直接接话,只道:“她一个闺中娘子,不过十三年岁,怎会如此蛮横?不过一个马球,怎会脱口而出警告殿下盛极必衰?”
李长离放下茶杯,坐在椅子上,在脑中庞大的知识体系中,翻找着有关赵国公的蛛丝马迹,赵国公曾在贞弘十一年陷害国舅通敌,虽然事后阴谋败露,但国舅也因此多年不近中枢。
李长离单手撑在下巴上,直直地看着柳玄度,一身紫色朝服,腰佩金鱼符,高冠玉面,剑眉星目,脱下戎装后的柳玄度少了杀伐气,多了些矜贵。
可如今眼前这人目光沉静,怎么看怎么不像阳光少年,话里句句都是城府谋算。
柳玄度出声为自己解围道:“殿下,我的意思是……”
李长离一把拉住柳玄度的袖子,拽着他坐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还真不信,柳玄度还真能莫名其妙地毫无理由就转了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