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梦回前世
夜已深,李长离辞别皇后走回承欢殿,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她细细回忆着她穿越过来后发生的事,怪异,太怪异了,柳玄度怎么变得这么突然呢?
她一定要想办法再挖点东西出来!
李长离见殿门处守着一个人,上前问道:“阿南为何在殿门处等我?”
姜南抱拳道:“殿下请。”
李长离知她有要事,到大殿后,便屏退其余女使,“阿南,你说吧。”
“殿下请看,”姜南呈上一卷信纸,“这是皇后殿下安插在东宫的女使找到的。”
李长离看了信纸一眼,却没伸手接,“既是皇后殿下的女使,为何要把这卷信纸给我,而不呈递给皇后殿下?”
“女使的原话是,她怕打草惊蛇,”姜南仍旧维持着呈递的动作,“兹事体大,她暂且不敢惊动中宫。”
李长离接过信纸,细细看起来,信上的字是簪花小楷,她对这个笔迹十分熟悉,太子妃曾有书信遗留至现代,留下的就是这样的字。
读完信上内容,李长离只觉周遭有些阴冷,原来太子妃这么早就开始行动了。
李长离将信纸重新卷好,交还给姜南,“太子妃要将此信送去哪里?”
“北部边疆。”
李长离在心中盘算着时间,她刚才从麒麟殿回来时,太子妃还没有离席。
“阿南,你安排好人,将此信原封不动送到接信人手中。”
“属下遵命。”
待姜南离去后,李长离走到后殿,按照记忆的指引,打开暗格,里面是一块红玉令牌,这块红玉令牌可以调动一支暗骑,是皇后在矞阳公主及笄时交给她的。
李长离又重新隐藏好暗格,她初来乍到,一切还不是很熟悉,不能轻举妄动。
只是柳玄度刚在北部边疆打了胜仗,太子妃就要送信过去,这其间有什么联系?
后世有史料记载称柳玄度与太子妃养父家早有勾结,狼狈为奸……
李长离在现代时研究过这条史料,最后得出了一条结论,纯纯放屁!就她看来,有些史官不该去写史书,该去写小说,忒能编了!
正好把内娱一众混吃等死的编剧挤下去,还大众一个百花齐放。
“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李长离走到梳妆台前,直到镜中人的表情较为轻松自然后才向外走去。
“哥哥,宴席结束了吗?”
李长离看向院中正在缓慢踱步的人,东宫太子李扶光,后世青史评价极高,宽厚仁德,知人善任,监国期间有明君之才。
如今的李扶光虽仍是风度翩翩的君子模样,但早已有了帝王之相。
越是思及此,李长离心中越是止不住的惋惜,这等人物怎就偏偏早逝。
“长离,你今日走得好早,”李扶光将李长离拉到院中木椅处坐下,“你今日怎么不和玄度说话?”
哪是她不想和柳玄度说话呀,明明是柳玄度刻意远离她。
李长离自是不敢随意乱说这些话,只笑道:“你们把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我难不成硬挤进去?”
李扶光笑着摇摇头,指着李长离说:“你这丫头呀!你只要端着酒过来,谁还敢不给你让路?”
“玄度昨年出征之前,可跟我说过,你要给他敬酒,今日没敬,以后也定要补上,人不能言而无信。”
李长离无奈地点点头,怎么感觉所有人都替她记着这件事,柳玄度在宫外,她在宫内,这怎么遇上?
李扶光还没完全喝醉,维持着的最后一丝清醒让他体会到李长离与柳玄度见面不易,“长离,五日后,我请玄度来东宫,你也一起来吧。”
“好,”李长离一口应下,又想起刚才那张信纸,“哥哥,嫂嫂回去了吗?”
李扶光撑着扶手站起来,“没有,阿娘刚请她过去说会儿话,不知道现在出来没有。”
李长离扶住李扶光摇摇晃晃的身子,“哥哥,太晚了,你要不就在内宫歇下吧。”
“不了,”李扶光稳住身形,“我还要回去看看你侄儿。”
李扶光扭头看向身旁的李长离,沉默了好一阵才道:“咱们长离也是大姑娘了,哥哥觉得玄度很好。”
李长离疑惑地看着李扶光,今晚他和皇后都怎么了?
这是赐婚要提前的苗头吗?李长离心下有些担心,皇帝应该不知道如今柳玄度对她态度转变的真实情况,要是真的硬赐婚,那说不好她会和柳玄度成为一对怨偶。
她得抓紧时间搞清楚柳玄度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月光照耀下,院中留了一地梧桐树叶的斑驳,光影变幻之间,仍可看见李长离明艳的面容,如果盛装加身,便是一国之牡丹,如今身着简单纹样的浅色衣装,倒是颇似出水芙蓉。
唉,将来最有可能便宜了那柳家小子,李扶光摆了摆手,示意李长离不必相送。
送走李扶光后,李长离也觉万分疲倦,便在女使的伺候下开始洗漱更衣。
坐在热气腾腾的温泉池里,李长离回忆着这几天的经历,细细将这些经历和那段记忆联系起来。
得亏她现代时常搞学术,不怎么沉溺于电子产品,不然真习惯不了古代这慢节奏和低效率,宫与宫之间传个话都要许久。
气雾氤氲间,李长离缓缓睡去,再睁眼时,却觉全身轻飘飘的,感觉下一瞬就要羽化升仙而去。
她费力地侧过头,却见柳玄度穿着皇帝规格的袍服正在低声问着太医,“药还有用吗?”
太医摇摇头。
“那医呢?医还有用吗?”
太医仍旧摇摇头,“药和医都没用了。”
柳玄度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看向她,眼中尽是悲痛。
李长离有些恍惚,费尽全力地喊道:“照……照镜子。”却只是支离破碎的声音。
柳玄度唤女使拿来镜子,李长离看向镜中的自己,原本明艳的面庞,此时确是雪白如纸,星眸间横波流转。
李长离轻轻挥了下手,坐在一旁的柳玄度便叫女使拿走了镜子。
“长离……”
此刻之前,李长离从未在柳玄度的嘴中听到过这么低哑沉痛的声音。
李长离双手撑床似乎想要坐起来,柳玄度察觉了她的想法,缓缓将她扶起靠在他怀中。
这个怀抱很舒服很熟悉,李长离很想就这样睡过去,可柳玄度不要她睡,还在轻声唤着她。
李长离脑中的思绪走得很慢,她突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她像是附魂到了将逝的矞阳公主身上,只能体会和感受,无法做其他的事。
身旁的柳玄度紧紧抱着她,李长离伸手摸向他的脸,上面早已布满了泪痕,可却没有哭声,好像怕惊扰她。
李长离轻声说道:“柳玄度,我今日才自裁,一是不愿玷污新朝,给百姓带来不吉,二是为谢罪,我苟活至今,已是上天无眼。”
“我知你厌我,”柳玄度紧紧握住李长离的双手,不禁哽咽,“你何必伤害自己?”
“玄度,”李长离忽然又感觉到身子很重,慢慢地半闭上眼睛,“你我相识相知几十年,是我愧对于你。”
“当年,我不该说喜欢你,阿爹就不会赐婚,你也就不会被迫卷入这场斗争。”
“这样,你就还是那个青史赞誉、众人称扬的大将军。”
柳玄度将李长离的手握得更紧,“我不后悔,是我自己乐得被卷进去。”
听了柳玄度的话,李长离没有力气抬起手,只得轻轻蹭了一下柳玄度的手背,“陛下,在今日之前,妾曾写下一些粗陋愚见,都收在了暗格里。”
李长离缓缓呼出口气,继续道:“陛下什么时候得了闲,可拿出来瞧一瞧,若是无用,扔去烧掉就好。”
“陛下……莫要忘了河清海晏的诺言。”
李长离感到耳旁有冰凉的泪珠滑过,一滴一滴都那么冷,都那么珍贵,她今日将自己最爱的郎君惹得很伤心。
柳玄度紧紧抱着李长离,好像松一点,李长离就会马上烟消云散,经历那么多事之后,他舍不得问她为何抛下他,也舍不得问她为何不好好活着,他知道她太累了,已是靠着那份信念才能坚持至今。
李长离已经能够清晰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急速流逝,她微微抬起头,贪婪地看着柳玄度,气若游丝地问道:“你怪我吗?怪我撒手走掉,把一切都抛给你。”
柳玄度的泪像珍珠一样落下,敲在李长离千疮百孔的心上,昔日驰骋疆场的那个少年将军,昔日重权在握的那个摄政王,如今四海臣服的帝王,现下却心如刀绞。
“我不怪你,”柳玄度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长离,我会遵守河清海晏的诺言,我保证,百姓一定会安居乐业。”
李长离的眼神不舍地流连在柳玄度身上,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抚上柳玄度的面容。
“我信你。”
大周长治三年六月十六日,盛夏中的长安城传出哀钟的鸣响,大周的帝王久久地抱着他的发妻,九重天之上传来几声凤鸣,大家都说是天上的神仙来接回了文英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