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看事容易做事难
晚八点到早八点的夜班。
在刚刚落下帷幕的夜色中，开发区门前的空地上，乌央乌央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园区内的工厂里，依旧灯火通明。口罩，帽子，围巾，郝灵芝把自己包裹成了一个粽子，一是因为冷，二是因为她不想让别人认出自己，虽然她来开发区也没几次，但母亲和她的豆腐坊毕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满春江因为上次的事，工厂也停了，现在那地方是漆黑一片，她听杨颖敏说，纪佳妹正在想办法把工厂拿回来。
虽然在一个园区内，但今天与上次去的又不是同一个工厂，派活的劳务说跟上次药厂的活大同小异，都差不多，钱也差不多，但郝灵芝心里还是没底。
“姐妹，你昨天来了吗？”站在前面的一个冻得满脸红紫，双腿不停抖动取暖的大姐扭过头来问郝灵芝。
郝灵芝摇了摇头。
站在郝灵芝身后是个中年男人，翻着白眼看了大姐一眼，“就手上的活，很轻松，跟白拣一样，就是时间长，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困是不行。”男人说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都干了快一个星期了。”
“那就好，熬夜没事，我家大孙子，每天晚上都得我伺候着，就没睡踏实过。这回好了，他姥姥来了，晚上不用我了，我这晚上的还睡不着了，不如出来挣点零花钱。”大姐嘎嘎的说着乐着。
“这活还能干十来天，挣一天是一天。”
“那正好了。”大姐笑得更开心，“干完这十来天正好接上镇里的活，那活好干，保洁，绿化，就是钱少点，但轻松。”
“是吗？还要人吗？
“要啊，昨天刚派的活，我刚报的名。”
“也是这劳务？”
“不是，是我以前跟着干过的劳务，叫岩姐的，你们不知道，她有关系，接的活好干。”
“那给我也报个名。”男人赶紧拿出手机，露出满皱子的笑脸，讨好地笑着，“大姐，我加一下你微信，以后咱们有什么活互相通知一声。”
“行，没问题，”大姐拿出手机，另外几个听了消息的人也赶紧加了大姐微信，让大姐把大家拉到那个叫岩姐的劳务群里去。
“姐妹，你也一起去。”大姐朝郝灵芝看过来，“你加我，我不会加人。”
郝灵芝犹豫了一下。
“快点快点，冻死了。”旁边的人在催促，“我加，大家有好话都互相说一声，一起赚钱。”
赚钱！
这两个字刺激着她的神经，什么名誉，面子，地位……没有什么比赚钱更重要的事！
郝灵芝这才拿出手机加了大姐的微信，网名：云儿飘飘。看着眼前长着一张劳苦大众的脸大姐和仙气飘飘飘的网名，郝灵芝在心里叹了口气。
劳务开始点名，并叮嘱进入工厂后的注意事项，最重要的一点，上班时间不许看手机，手机要上交保管，一旦有人私自偷看手机，立即走人！
“一会我们几个人一起。”大姐热情地冲着身边的几个人说道，“大家互相照看着点，说说话，一个晚上就熬过去了。”
上白班的人从工厂走出来了，一样乌央乌央的，人头从头看不到尾，匆匆忙忙，或独自奔跑，或呼朋引伴，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该夜班的人进去了，在进车间时，有人站在门口收手机，查每个人的身份证，查年龄，年龄超过五十岁的就不用了，有的工厂是四十五，有的是四十八，五各种五花八门的要求，工厂会根据自己的需求来定，如果是旺季，招的人多，年龄就会放宽一些，但是过了五十岁，很多单位连临时工都不招了。
此时前面的大姐就在感慨：“过两年像我这样的就不好找事做了，我得趁这两年多赚点钱。”
人太多了，说好要一起坐一条流水线的几个人最终还是走散了，最后只剩下郝灵芝和那个大姐在一块，她刚才看到了大姐身份证上的名字：朱小云。
“咱们就在这里吧。”朱小云给郝灵芝拉了条凳子，又四下里看了看。
一条流水线十一个人，面对面五个人一组，最后一个人做包装。转眼之间，流水线上的每一个岗位就坐满了人。
郝灵芝看了一眼斜对面坐着的男孩，二十几岁，长得很机灵的样子，正嘻皮笑脸地跟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打招呼，穿蓝色工作服的人一看就是劳务公司安排过来的小组长，上次的时候郝灵芝就知道了，别看只是一个小组长，但管着几条生产线，如果跟着干活的小组长有能耐的话，小组里的人干活就算差一点，也不会被清退。
郝灵芝在心里想，看来这个男孩跟小组长关系不错，这条线上的人应该不会被临时清退。
八点，准时，任务就派发下来了。还是跟上次一样，说明书，棉签，药剂，塞进一个纸盒里，称重，检查封口，每个人做一样，流水线，重复的机械似的动作，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郝灵芝心里也算是有了底。
旁边的大姐第一次来，做得有点笨拙，郝灵芝把技巧教给她，不一会，大姐就很熟练了。
“你这不行，换个人，你们谁干过这个？”小组长举着手里的包装袋。郝灵芝抬头一看，这是倒数第二道程序，要把所有的东西塞进包装袋内，检查，称重，三道程序，一气呵成，比前面的活都复杂一些，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去。
“这人不会看称，这不行，出了差错可是这一条线上的责任。”小组长又说，“你们要是不换，到时她一个人耽误了你们所有人的工作，你们一条线的人都得清走，快说，谁来？都差不多的活。”
“我来吧。”郝灵芝站起身来。
称重不难，看一眼电子称，数据范围内都可能，但装的时候有个小小的玻璃瓶子，这瓶子里装着的是药剂，要把这小瓶子塞好，摆正，正好卡在袋子的角落里，不然下面包装的人就包不好。
小组长让对面的男生给郝灵芝示范了一次，她以为很简单，把东西装进去就行了，没想到试了好几次，小瓶子总是卡不住，下面包装的人就开始埋怨了，前面工序的东西越堆越多，堆成了一座小山，她急了，可是越急越乱。
这会儿坐在郝灵芝上首的大姐反过来帮她了，小组长又手把手的教了她一次，她才略微掌握了些技巧，但还是不够熟练，一条线上，就她面前的物料堆积如山。
她心里又气又急，只顾着埋头干活，突然，小组长拍了拍刚才和郝灵芝换岗位的人，那人被小组长调到了男孩的上一道工序，“你走吧，你不行！我已经给你调了三次岗了。”
郝灵芝惊讶地抬起头来朝那人看去。
那人站起身来，“这么晚了我怎么走？”
“这我不管，你找你们劳务去吧。”小组长目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那我老公呢？”那人朝正在打包装的男人看去，“要走我们两人一起走。”
“行，走吧，都走吧。”小组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郝灵芝不解地朝旁边的大姐看过来，大姐朝郝灵芝对面的男孩看了一眼，凑到郝灵芝耳边说，“他赶得太快了，别人都跟不上，跟不上就得走人。”
郝灵芝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物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