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油尽灯枯
血绘的压胜符咒布满皇帝的沟壑纵横的老脸,圆台上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只剩一副被掏空的干瘦的皮囊。
少年这才看清圆台中的人。
“父皇!”
他挣开季姝,跑到圆台上,跪伏在男人身边。
这是天下的九五之尊啊!
此时却如同一条细狗一般被困在台上,被铁链缠绕的四肢露出森森白骨。
少年的手想要抚上男人的面颊,却颤抖着迟迟无法落下。
这是他的父皇啊,是从小将他抱在膝盖上教他读书识字的父皇啊!男人的眼中含泪,想要叫一叫少年,被拔了舌头只能发出阿阿的声音。
“瑾瑜”,透过口型,少年看了出来。
“我在的,父皇,我在的。”
“走!快走!”
男人忽然剧烈挣扎了起来,将少年往外推着,奈何铁链锁得太紧,只能发出细微的幅度。
少年将男人抱住,口中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声。
季姝将一柄匕首扔给他,“别哭了,先将锁链斩断!”
雪亮的刀光闪过,她将弯刀抽了出来,看着门口的方向。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龙行虎步的走进来,一张脸不怒自威,“你们可真是好胆子,连禁地都敢闯进来。”
他看着季姝仿佛已经是死人,再看到圆台中的皇帝,深吸一口气,无数带着血气的金色气息顺着他的鼻息被吸入,脸上神色如痴如醉。
而真正的皇帝在这样的吸食下越发虚弱起来,本就干瘦的皮肤竟然再度瘪了下去。
“我要杀了你!”,少年手持匕首就要冲上去,季姝抬腿踹了回去,“去砍断铁链,那铁链在吸他的精气,只有你能砍断它!”
眨眼之间,季姝已经和邪修交手几十回合,对方用偷天换日之术将帝王之运与宫中龙气转移到自己身上,此时他半张脸被金鳞覆盖,手掌化为一只利爪,向季姝抓去。
“原来是一只四脚蛇!”,季姝看出了他的跟脚,朗声笑道。
“蛇就是蛇,就算是穿上这身龙袍,绕了一身龙气,也逃不掉一身局促,你中衣穿反了!”
紫色雷电缠绕刀身,与利爪相撞。
“刺啦——”
火星四溅,一阵焦糊味道传来,对方眼瞳化为竖瞳,口中信子吐得老长。
“找死!”,他的尾巴从龙袍里钻了出去,向季姝袭去。
眼看百丈长的尾巴就要甩到季姝身上,这一下若是撞到身上不死也伤,恐怕五脏六腑都要被摔碎了。
季姝不慌不忙,蛇尾向前一丈,她便后退一丈,眼看着退到了圆台,少年将匕首斩下,皇帝四肢的锁链应声而断。
就是现在!
她左手拉着老皇帝与少年的手腕,右手举起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悬空绘制符箓。
天地有令,五雷正法!
“你借国运渡劫,你看看这雷劫认不认?”
一瞬间天地变色,原本还万里无云的晴空瞬间被阴云笼罩,一阵极强的威压从上方传来,在真龙天子面前,区区一条伪龙又怎么能欺瞒天道?
一旦困住老皇帝的阵法被撤销,这一出偷天换日将无所遁形。
眼看着粗壮的雷劫就要往那蛇妖的头顶劈下去,他看向季姝的眼中仿佛淬了毒,蛇尾加速就冲了过来,竟然是想要带着雷劫和几人同归于尽!
季姝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笑着看他过来。
蛇妖眼中浮现讥笑,笑季姝狂妄自大,天道诛邪雷劫之下,一切飞灰湮灭,化龙无望,从他打算走这条路开始便已经将一切后果都了解透彻,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既然他好不了,她也别想活!
眼看着蛇妖冲了过来,那暗紫色粗壮的雷劫也跟着过了来,少年着急的拽了拽季姝的衣袖,“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
对方速度越来越快,甚至以燃烧寿元为代价。
来不及了——
少年绝望的闭上眼睛。
砰——
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却听到巨大的声响,随即地动山摇一般。
只见在几人周围有一层淡金色的防护罩,将季姝少年以及老皇帝牢牢笼罩在内,而与防护罩一层之隔的蛇妖,五雷轰顶之下已经变为圆形,翠绿的竹叶青,此时已经黑天雷轰得焦黑,双眼泛白,有进气没出气了。
轰隆隆,接连五道天雷落下,就连尸身也没留下,只剩一地飞灰。
季姝挥手撤了防护罩,一国之运竟然有如此力量,就连天劫也能抵挡在外,难怪这蛇妖打上了主意。
信仰之道,颇多神奇。
她伸手在飞灰里拨弄,找到一枚小小的龙角。
蛇无角,而龙有角。
季姝暗道一声可惜,若是能够走康庄大道,未必不能化龙成神。
路走窄了,非要走这邪修路子,是要遭天谴的。
她将龙角稍作祭炼,扔给少年,“匕首还我”。
少年还在将匕首往自己的靴筒塞,此时手忙脚乱的接过龙角,梗着脖子道:“我救你一命,救命之恩,这就当报仇了。”
老皇帝看向自己的儿子,责备道:“怎么能对仙人这般无礼?”
话是这么说,眼中的慈爱都要冒出来了。
“有了这把匕首,我就能够保护父皇了。”
他像是雏鸟一般搂着老皇帝的脖子,眷恋道。
“陛下。”
季姝对着皇帝拱拱手,将太监宫女叫了过来,此时还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那妖言惑众的国师此时估计闻了风声要跑了。
等季姝将国师捉拿回来的时候,皇帝躺在床上,周围已经跪了十来个太医,少年的眼睛红得像个兔子一般站在床边。
“你们胡说!”
他固执的不肯相信,季姝已经知道皇帝的情况自然不会惊讶,她看着父子之间,默默站在门口没有说话。
为首的太医砰砰砰磕头,“殿下,臣确实没有说谎。”
“陛下气血两空,已是油尽灯枯之兆啊——”
少年眼眶含泪,却始终没有掉下来,他环视一圈,蓦然看到了季姝身旁的国师,此时他已经被季姝揍得鼻青脸肿,一身道袍也被扒了下来,露出白色的中衣,上面还盖着好几个漆黑的脚印。
他一把提起国师的衣领,“你说!你不是堂堂国师吗?你说我父皇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