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真假皇帝
皇帝既不封妃，也不召季姝侍寝。
她在储秀宫住了好几天，宫女太监们送了吃食就下去，一句话都不说，对季姝的搭话也不理睬。
饭菜里加了药，分量还不轻。
季姝装作不知每次都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这天，太监宫女照例将饭菜端上来，随即就默不作声的走下去。
季姝照例拿起筷子要吃，拨开米饭，却发现除了上面那一层，下面都被人掺了泥土。
她将泥土倒出去，留下干净的一点，作势继续吃。
“啪嗒——”一颗石子精准打在她腕间。
季姝不管不顾还要吃。
一个身穿绿衣的少年从树上跳下来，有些气急，“你是傻的吗？不让你吃你还吃！”
都说成为登仙者未来便是仙人了，怎么脑子不好的人也能成为仙人？少年简直要呕死了，他本不想现身，可是再不现身，这人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简直蠢得像头猪，日日把那些掺了药的饭菜吃的一点不剩，跟八百年没吃过饭的饿死鬼投胎一样，难道仙人都吃不饱饭？
“我为什么不能吃？”，季姝明知故问。
少年看起来年岁不大，十二三岁的样子，一身绿衣隐于枝繁叶茂之中，就连束发的发带都是绿色的，若不仔细观察，当真看不出树上藏了个大活人。
“不让你吃你就别吃，我还能害你不成？”，他没好气道。
今早，他在御书房外清楚的听到皇帝说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最后一天还能干嘛？瞧这皇宫里空空荡荡的宫殿就知道了。
皇帝以为他年纪小不知事，可是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的母妃是如何被她深爱的丈夫一点一点哄骗喝下那些带药的补品然后又被他亲手掏出心脏如同魔鬼般啃食的！
皇帝已经疯了。
他有些怜悯的看着这个登仙者，那些药物是剧毒，他在宫中没有几个信得过的人，等得知这件事时便已经是今天，只来得及阻止这最后一碗。
其实只是让她晚死一些罢了。
可是早死晚死，都是要死的。
季姝端着饭碗，眼中闪过笑意，脸上神情却是老实木讷，“可是不吃我饿”
“吃吃吃！肚子饱了命就没了！”，少年跑过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饭碗，将碗中的饭菜全部倒在一个布袋中，又将袋口扎紧，而后挂在自己的腰间。
“你等等我。”
说完他蹬蹬蹬的跑了起来，好在他居住的宫殿离储秀宫不远。
少年回到自己宫中，来到大水缸旁，气沉丹田呵得一声，将水缸往旁边挪动一角，一个半米大的深坑露了出来。
他将腰间的袋子扔到深坑之中，可以看出里面已经有了好几个这样的袋子，时间久远，已经有些腐烂。
将这一些痕迹都掩埋好后，他又用手帕兜了几块糕点。
来到季姝面前有些气喘吁吁，脸蛋跑得有些红，额角的汗亮晶晶的。
“你今天要是饿了就吃糕点，千万别吃那些太监宫女送来的任何东西，水也别喝！”
至于明天——
明天没准你就死了也不需要吃东西了。
少年的眼神太过明显季姝想忽略都不行，“你父皇什么时候会见我？”
当然是你死的时候少年在心底念了这么一句，突然瞪大眼睛，“我没有说你怎么知道我是皇子？”
她看着他头顶冲天的紫气有些想翻白眼，天道不会这么草率让傻子当皇帝吧？这孩子怎么看都像脑子缺根筋的样子。
互相觉得对方是傻子的未来仙人与未来帝王——
“这种事你在皇宫应该已经看过不少了吧？为什么会救我？”
晚年昏庸的皇帝，来历成谜的国师，神情麻木的宫人，拉帮结派的臣子
他们在观察季姝，可是季姝何尝不是在观察他们？
每日将下了药的饭食一碗一碗端上来的宫人，真就对这些毒一无所知吗？
可是他们还是看着季姝一碗又一碗的将那些东西吃下去。
少年成为第一个出现的人，在这份约定俗成的默契下，少年的赤诚如同一粒投向湖心的石子，炸起一片浪花。
“民与君孰重？”
她一边吃着绿豆糕一边饶有兴致的问他。
少年有些愣怔，自从皇帝沉迷国师所说的术法之后，以活人血祭，求仙问道，已经很久没有考校他的功课了。
“听说你的父亲是夫子是吗？”
他小声反问季姝，他的夫子，撞死在金銮殿上，年迈的君王眼都不眨，便让人将尸体拖出去扔进了百兽园，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被猛虎啃食得只剩一副骨架了。
他什么都来不及，来不及救自己的母妃，来不及救自己的夫子，也来不及救眼前这个虽然有点蠢但是看起来还不错的登仙者。
“是，我父亲是夫子，他曾经是你父亲钦点的探花郎，后来又教出了很多状元郎，这是我父亲曾经考校过我的问题。”
听到这话，少年瞬间直起腰板，神色极为郑重。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国只有一君，却有万万民。”
“若民无君，则民心乱，可乱中造英雄，自然会有新的君主；反之，若君无民，则不成君，也不成国。”
“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季姝的眼中泛起激赏，少年答起问题，虽然有些逃脱不掉儒家的一板一眼，却已经初具帝王胸襟。
“那，如何为君？”
这话就有些大逆不道了，只是说的人不当回事，而听得人也根本意识不到，反而开始认真思考回答了起来。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为君者，当吾日三省吾身。”
“为君先为民，若久居宫中，不识劳作，不知辛苦，便容易穷奢极欲，当知百姓辛劳，才能长治久安。”
“为君者，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眼里见众生，双耳听劝谏。”
“好！”季姝放下糕点拍手称赞。
“当赏！”
她站起身向外走去。
看到少年还愣在原地，一把将他拉了起来，“还愣着干嘛呀，带你去找你亲爹去！”
“不不不不”不是，你这跳的也太快了吧？
他有些转不过来，呆愣愣的看着自己被季姝往外拉。
“呵——”
“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宫中的那个，哪里还是你的父皇，早就换了人了！”
季姝冷笑，一双眼睛冷厉如刀。
敢在皇宫玩偷天换日，真是好手段。
若不是自己蹲了这么多天，以皇宫残余的龙气布阵，还真不知道！
一听这话少年眼睛都红了，死死咬着自己的腮帮子，把眼泪憋在眼眶里。
原来不是父皇！
生吃母妃心脏的，将那么多宫妃剜心而食的，将自己先生扔进百兽园任猛虎啃食的，统统不是父皇！
少年一时悲喜交集，悲的是被假父皇骗那么久，骗得他杀了一个又一个自己都不知道，喜的是自己从小就爱之敬之的父皇到底没让自己失望。
季姝拉着少年的手，来到养心殿。
养心殿早已经被皇帝陛下列为禁地，宫人、侍卫、大臣，统统不准靠近养心殿，一经发现立刻斩首。
所以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过来。
此时养心殿的门口看起来阴森森的，少年有些害怕的拽了拽季姝的衣袖。
他倒也不傻，此时反应过来季姝应该是一直藏拙没有吃下那些毒药，不会明天就嗝屁，此时肆无忌惮的开始抱上了大腿。
要不我们回去吧？
万一登仙者打不过？少年想了想还是应该先搬救兵最稳妥。
不如就给镇守边关的蒙大将军写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求救信过去。
话还没说出口，“砰——”，季姝脚一抬，已经将门踹开了。
“啊！！！”，少年死死抱住季姝的腰，将脸死死埋在她腰间。
养心殿已经被搬空了，数十具被掏了心的尸体挂在上面，已经用石灰烧制过，所以没有什么血腥味，看起来像是一具又一具的干尸。
而真正的皇帝——
被十八具干尸环绕，缠了四肢躺在圆台正中央。
“瑾瑜”他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