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梦三·尚公主（12）
挡在眼前的盖头被缓缓挑开，林星渊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时之间心中悲喜交集，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当他在为这桩婚事辗转反侧 彻夜难眠的时候，当他以为自己终其一生也不会再有机会接近心中那个女子的时候，她却以这种近乎戏剧的方式出现在他的眼前甚至成为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一向处事不变波澜不惊的林星渊有些激动，他的眼睛比天幕上挂着的星辰还亮，玉白的脸上泛着薄红。
公主成亲，无人敢闹新房，自然也没有人敢灌林星渊的酒，可他却觉得自己醉了，脑袋晕乎乎的，甚至连手和脚都好像飘在云端上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季姝噗嗤一笑，伸出手在林星渊眼前晃了晃，“驸马可回神了？”
“公公主”
林星渊十足无措，还未说什么突然转身跑了出去，看得季姝摸不着头脑，片刻不到，听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他又跑了回来。
大概是跑得很急，到了季姝面前还止不住的弯腰喘着气，他的手却稳稳的举到季姝面前，手里赫然拿着一枚金色的发钗。
“公主您，您的发钗。”
这般样子，哪里还像那个春风得意时依旧神情如故的状元郎，反倒是像个手足无措的毛头小子。
季姝看着他手里的发钗，一时之间神色有些恍然，林星渊见她不说话，以为已经季姝已经忘了，一时之间有些失落。
也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又怎么会记住一个小小的士子呢，哪怕他是状元郎。
他并非自幼家境贫寒将状元及第视为一切的寒门士子，自幼接受的教育让他太清楚，公主在宫中从小到大见过的状元郎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林星渊很快就收起脸上的失落又笑着道：“是当日游街，公主将发钗落在我手中”，他一直将它视若珍宝，小心存放。
季姝只觉得世事无常，她想起那日看到新进的宫女低着头娇羞的将手中绣好的香囊送给少泽。
豆蔻年华的少女将自己的心意全部倾注在一针一线的针脚里，低垂的眼睫像是振翅的蝴蝶一样忐忑不安，却又固执的等着心上人的回应。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如果少泽接过香囊，宫女的脸上将会弥漫怎样的欣喜，如果他不接，她大概也不会多气馁，而是日复一日绣出一个又一个带着不同图样的香囊赠与自己的心上人，她可以炽烈、勇敢、永远忠诚。
季姝到底没有看到后来，她远远的躲开，堂堂公主却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小人，她不敢让少泽看到她，也不敢面对他平静的目光。
谁都可以送给他香囊，可是她在寝殿里偷偷绣了一个又一个的香囊，眼看着针脚从歪歪扭扭到细密整齐，却永远都送不出去。
后来她带着红袖跑出宫去，被游街的队伍堵在茶楼上，迁怒了那个春风得意的状元郎。
“驸马可以将我的凤冠摘下换成这支发簪吗？”季姝盈盈笑道，原来不是装腔作势的伪君子，是个赤诚纯然的读书人。
林星渊有些紧张：“公主我是第一次成亲，不太会”
“驸马说笑了，我也是第一次成亲”，季姝闷笑，难道还有第二次成亲不成？那可就是愚弄皇家掉脑袋的大罪了。
林星渊听到季姝的回答简直想拍自己的脑袋，看看自己刚才说的什么蠢话，明明平日里也称得上才思敏捷，可是眼下却是笨的不行，说出口便是让人贻笑大方。
他上前小心翼翼的取了季姝头顶的凤冠放在桌子上，美人秀发如云，入手如流水从指尖流出，他有些贪恋指尖的温度，将手中握得温热的发钗小心翼翼的插入季姝发间。
取了盖头，便是夫妻二人的交杯酒。
酒盏不大，只有浅浅的一口，林星渊看着端着酒盏的季姝，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
说完又恨不得拍自己嘴巴，“是渊唐突了 ”
季姝端着酒穿过林星渊的手臂，“驸马不必如此见外，你我已经成亲便是夫妻一体，若是日日恪守那些规矩，在府内也如同上朝一般动不动就告罪，岂不是把人累死？”
她仰头喝了酒，一滴酒水顺着唇角流到锁骨，最终消失在领口处，林星渊突然红了脸，只觉得全身都烧得慌，连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咳咳”，酒喝得太急，呛了嗓子。
“驸马早些安寝吧”，红袖打开门走了进来。
“大监，多饮伤身。”
小太监弓着身走进院落。
明月高悬，将院中照得敞亮，墙角的花开得稀稀落落，已经过了花期，只余三两朵，院中石桌上只放着一叠花生米和一坛酒，花生米没吃几颗，酒却已经喝了大半坛。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少泽将手中 酒杯对准空中明月，夜幕深沉，明月如白玉盘悬挂高空，杯中酒晶莹剔透。
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心腹太监小声劝谏被他挥手赶出去。
院中又只余少泽一人。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当饮满杯！”
他自顾自又斟了一杯酒，“一杯祝公主万寿无疆。”
仰头饮尽，“二杯祝公主与驸马白头偕老。”
“三杯”
一滴泪自眼角滑落，他听见自己用极为哽咽的声音说道：“三杯祝公主与驸马福禄永长，子嗣绵延。”
“子嗣绵延”
他幼时遭逢大难，从未怨怼过世道，后来净身入宫，成了身份最低贱的存在，他亦没有自怨自怜。
他从来不是季姝眼中的谦谦君子，亦不是风光霁月，这宫里表面风光无两，内里却藏污纳垢，为了向上爬，他不择手段，双手染血，将那个江南不谙世事的小公子磨成了最锋利的一把刀，出鞘见血，却从不后悔。
可是他如今后悔了
少泽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坛，“酒呢？上酒！”
向来冷静自持身不染雪的大监，在当朝公主的新婚夜，家家户户团圆夜，独自在月下醉倒。
小太监惊慌的推门进来，声音焦急：“大监，公主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