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梦二·佛子与蛇妖(6)
“轰——”
伴随着尘土飞扬,经历几百年风风雨雨,数次改朝换代,不知道多少次攻城战的厚重城门,竟然被生生扑倒了。
被它所保护着的臣民百姓,从内部打破。
当普通人开始疯狂起来的时候,爆发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力量。
守城的兵将早就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门外仿佛是唯一的生机所在,众人争先恐后的往外跑去,星渊只得牢牢护住连月,和青儿三人反倒往回退。
“快跑,跑出去咱们就安全了”不知道谁大声喊着。
马蹄声响起。
“我看谁敢!”
一柄二百斤重的长刀从天而降笔直的插到地上,挡住了人们的去路,随之是更加厚重整齐的马蹄声。
为首之人身骑汗血宝马,身穿寒铁甲胄,头盔上一柄笔直红缨,身后是三千士兵,个个泛着凶悍的气息,这是一支铁血军队,眼下围成了一堵厚厚的人墙,将所有的百姓牢牢震慑在城门十米之内。
“义山兄,可真是救了小弟的性命”郡守年纪不大,匆匆打着马过来,皂靴掉了一只,官帽也歪了,就连官服都被颠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快要从马背上掉下来。
被提到名字的男人冷哼一声,蒙山郡正对着京城腹地,若是这城中的瘟疫扩散到京城,就算有十条脑袋也不够他砍的,这人还算是机灵。
军士们就地生火做饭,百姓们被郡守软硬兼施好说歹说给劝了回去。
而青儿几人早就回到了院中,星渊匆匆叮嘱了两人几句便走了出去。
自古以来,但凡是瘟疫,便意味着数不清的人命,这和尚日日治病救人,若是看到城中不断死人,不知道怎么难受呢,想到这里,青儿交代了连月一声叫她不要出去,她本就身体虚弱,若是出去怕是免不得染上瘟疫。
她却是一个闪身出去了。
向来热闹的街道已经空了,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匆匆而过的行人,通通用衣袖遮掩着口鼻,官差们家家户户发着艾草,每日若无必要不得外出,外出归家后必须全身用艾草熏过才可以,而出现发热后身体溃烂症状的百姓则被官差统一带到了城北的破庙中,由朗中救治。
青儿跟随星渊来到破庙中,城中说得上名号的郎中都已经被郡守抓壮丁过来救治病人,一开始这群人自然是不想来的,这种送死的事谁愿意做呢?
只是没想到郡守大人生得年轻俊美,做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刀架在脖子上规规矩矩的就把人请过来了,自然也承诺了,若是郎中不幸感染逝世,郡守大人会将他们的名字刻在功德碑上供后人瞻仰,自家子孙后代亦可举忠义入仕。
“唉,和尚,你不要命了,连个面巾也不带,现在怎么还能在外面乱串,尤其这里,是你能来的吗?”郎中看到星渊语气有些冲,他如今心情糟得很,却还是拿了一块面巾递给他。
青儿越看郎中越觉得眼熟,尤其是暴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最后终于想了起来,“是你啊郎中!”
他这才看到星渊身后的青儿,脸色更臭了,和尚也就罢了,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也来到这个地方,这两个人实在是太过添乱了!到底还是医者父母心,又伸手拿了一块面巾递给青儿,看到她一身青衣,明明应该在一堆面巾中随便拿一块的手硬生生拐到了青色面巾上。
“你们两个快回去吧,记得用艾草熏一熏,最好煮些艾草水沐浴,端的看你们命大不大了”,说完他有些忧伤的仰头望天,这两个人的命大不大不知道,但是他的命很苦啊。
“你真不记得我啦?”青儿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提醒道:“那个有疫病的庄稼汉子,他娘子求你救他来着,我就在旁边看着啊!”
猛然回身,郎中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若不是那两个人!!!
自己哪有现在的倒霉日子!
要是好好听他的将人赶紧背回去火化了,如今根本不会死这些人。
此病极为蹊跷,一开始只有轻微发热,后来便觉得身上瘙痒,待用手挠了几下后皮肤便会溃破,一旦皮肤开始溃皮,人就像腐烂的水果一样,一点一点,从里到外的都烂了,可一开始,只是一处小小的溃破而已,一般人根本就发现不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传染了很多人。
从见到庄稼汉子那日,到如今,这城中竟然已经出现了六十几例患此病的百姓,好在郡守大人发现及时,若是让这些病人跑了出去
郎中打了一个冷战不敢多想,心中对那农妇却是怨恨极了,她汉子已经咽气,如今到底是被官差挖了出来火化,那汉子埋骨之地方圆十里被围了起来,不许蓄养牲畜,不许饮水种田,至于那农妇,如今也染了病就在破庙中。
这几天他们几个郎中日日要聚在一起开方子,老祖宗传下来的药方基本已经试过了,却无甚收获,日日都有全身溃烂而死的人,便从破庙的后门运出在竹林中火化。
“贫僧略懂医理,可以留下帮忙”
“就是就是,我也会煮药的,就让我们两个留下来吧”青儿一边推着郎中往里走去,一边对着星渊使眼色。
两人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青儿是妖,不惧疫病,星渊天生琉璃心,诸邪百病不侵,两人为了显得合理依旧日日带着面巾。
虽然依旧没有切实可行的药方,但是星渊在明显情况比之前好了很多,能够被拉到破庙的都是已经染病甚至开始严重的,将死之人情绪最易崩溃,星渊日日诵经讲经,木鱼声声,竟让这些人浮躁的心安静下来。
有人熬不下去的时候他也会为这人念上一段往生经文,可到底,死的人日复一日的多了,星渊心中既难过又庆幸。
他难过于自己曾在须弥山上修佛,可是若连眼前人都救不了又如何普度世人成为真佛呢?他第一次对自己所修的佛道产生了动摇。
可与此同时在他的心底也会产生一种近乎卑劣的庆幸的情绪,他在庆幸,这破庙里拉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可是始终没有那个人。
心若琉璃的佛子,终究是有了私心,众生平等,可他的心却不可抑制的在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