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猜谜
如果你也喜欢我就好了
季姝压下心底细细密密的痛，轻轻伸手拉着星渊的袖口。
御剑之上，天空高远，皓月疏星，御剑之下，地上一切都变得极其渺小，只剩下三两小点。
等那座燃着灯火的小镇渐渐变大时，两人已经来到了糊涂镇。
很多时候季姝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都是人，修士居住的地界却没有丝毫的人气儿，而凡人总是喜欢熙熙攘攘、喧喧闹闹，带着袅袅烟火的气息。
和万古长生比起来，修士的几百年只是浮华一瞬，凡人几十年的寿命更是如同蚍蜉朝不保夕。
大概正是因为太短，所以才太热烈，如同燃放的烟火，在点燃的瞬间就爆发出全部的生命力，以微小的火光照亮夜空，如同夸父逐日、精卫填海，明知不可为依旧轰轰烈烈。
季姝想，大概她还是一个凡人，会有凡人的喜怒哀乐，也会有求不得，舍不得，所以才会有这般纠结的情绪。
常言道：修成金丹客，方是我辈人。
星渊是长清宗为数不多天赋极高的弟子，年级不足三十，就已经结成金丹。
你还会不会有体会这种爱而不得的痛苦呢？季姝在身后望着他，嘴角讽刺。
她想，哪怕是已经修成金丹的星渊大概也是有的，不然怎么会和她在一起呢？只不过他爱而不得的那个人，终究不是自己罢了。
糊涂镇灯火通明，入镇便听得见热闹的叫卖声，孩童嬉闹无间，小贩吆喝叫卖，有人高谈阔论，有人窃窃私语。
也有人，扯着少年的袖子要花灯。
“星渊，我想要一盏灯”，季姝的瞳仁星星亮亮，直直看着他，手里扯着他的袖子轻轻摇晃，袖口飘荡划过她的手腕。
季姝如同凡间刚刚及笄的娇憨少女，广袖轻摇，腕间铃铛叮铃作响，烟花噼里啪啦燃放，升起的火光照在她细嫩白皙的脸上，晃人眼睛。
星渊很少会刻意观察眼前的少女，大概是时间久了或者修士本就敏感，他知道季姝性格要强，从不肯轻易求人，也不会主动和他要什么东西。
每次都是星渊不知道从哪里淘来各种各样的玩意送给她，她收下后虽不见得用，却总是要在背地里找些更贵重的东西还回去，就比如星渊腰间的那柄龙雀。
难得她如同这个年级的少女般娇娇软软地求人，浸着蜜糖一般，就连那张樱桃口，都闪烁着蜜一样的光泽，吐着说不清的好话。
“好”，他喉结微动，鬼使神差般就答应了，抬起脚就往那朵莲花灯处迈去。
袖口又被人拉住，“我不喜欢莲花灯，可以给我赢一盏兔子灯吗？”，季姝柔柔的笑着，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星渊听到后脚步一顿，少女依旧柔柔笑着，鲛纱的光华流动，上面绣的那朵莲花好像刚刚绽放一样，他压下心头的异样，神色如常，随即依旧走向莲花灯。
他身穿着白色道袍，腰佩长剑，头发高高束起，身姿修长，肩宽腰窄，光看背影就已经极其出尘朗逸。一张脸如同月下仙人，面若白玉，目若深潭，薄唇恰到好处。
都说唇薄者无情，他的嘴角轻弯偏偏带了几分深情相。
看到星渊猜灯谜，周围的凡人也不怵，纷纷叫嚣着起哄，气氛倒是更热闹些了，糊涂镇向来如此。
“郎君可是给小娘子猜灯谜？”，摊主有眼色地起身招呼。
摊主做花灯的手艺好，别人家的花灯看起来粗略马虎，顶多算是个样子货，他这里扎笼糊制的技术都是祖上传下来的，画技也是专门拜了画师练过的，所以不论是外形设计还是花灯质量或者上色都是顶好的。
自然，灯谜也就难了些。
猜灯谜一块灵石，至于能够拿走哪盏灯就各凭本事，星渊和季姝来到前已经有很多公子小姐铩羽而归。空着手来，空着手走，搭了一块灵石可一个谜底也没猜对。
摊主搓搓手将人引入小摊，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一对男女，在心中惊叹好一对璧人！他在糊涂镇摆摊十几年，见过的凡人修士不知凡几，可从未见过容貌这般出众又如此般配的。二人衣着气度皆不凡，一看便是修士。想到这里，摊主的语气又恭敬了几分。
星渊拿出一块灵石给摊主，便向第一道灯谜走去。
“日落香残，洗凡心一点”，第一道灯谜是猜字谜，已经有不少人驻足在木牌前，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这字谜对于自幼出身大家又熟读四书五经的季姝来说倒不算难，对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摊主敢在糊涂镇放这个字谜也是有底气的，可以说修真界如季姝这般自幼启蒙的算是凤毛麟角，许多修士都是自幼被宗门挑中成为弟子，进了宗门学的是长生法，杀人技，哪里还会读什么四书五经，更遑论君臣父子，修真界，实力决定一切，若是你的实力超过你的师尊，那你就来当师尊，当师祖也未尝不可。
是以这不算难得一道谜，放在糊涂镇，也算是千难万难了。
大抵就是：修士多文盲！
季姝饶有兴味地看向星渊，她们好像从未了解过彼此，星渊这个人看起来温柔好脾气，可总是不肯敞开真心对着人，温柔，可疏离。
“是秃”，在摊主的恭贺声中星渊很快就走向第二个木牌，周围几个修士悔得直跺脚，再坚持一会没准得小娘子青睐的就是自己了。
“火烬炉冷平添意马心猿”，依旧是猜字谜。
季姝没有再跟着向前，站在摊口看着。
突然手被人攥住。
是已经走过去的星渊又折了回来，宽大的袖袍下他拉着季姝的手腕，他面上波澜不惊，手指冰冷，修长的指节轻轻摩挲季姝的腕骨。
季姝怔神，只能被他牵着走。
“看傻了？”，星渊的嗓子里发出低低的笑声，连带着眼睛都盛了几分笑意。大概是周围太过热闹，他也带了几分烟火气，倒瞅着近了些，像是红尘仙。
生动极了，也，美艳极了。
大概就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仅仅只是腕骨被星渊轻轻摩挲着，季姝却觉得全身都跟着轻轻颤栗，腕骨亦是灼热极了，火烧似的。
十三岁入上清宗结识星渊，如今季姝十七岁。
相识四年间，似乎头一次，星渊离自己这么近。不像是隔着雾隔着风，她似乎能够抓住他了，哪怕只有眼下这一瞬。
“是驴”
金石击玉的声音响起，星渊几乎瞬间就答出了第二道谜底。
他拉着季姝继续向前走去。
“中秋夜乌云密布”，猜一字。
“是胞”
星渊连猜三谜，势如破竹。
少年本就容色极盛，此刻又出尽了风头，摊头已经聚满了人，不少含羞带怯的少女一双眼波往星渊的身上送，若不是他身旁站着季姝，怕是真会出现掷果盈车的场面，尽管如此，依旧有一些大胆的女修往星渊的身上靠，各色香味充斥鼻间，季姝觉得鼻头痒痒的想打喷嚏。
她又忍不住抬头看星渊，心里念叨着，所以啊不能怪她蠢，这么多姑娘都会为了这样一张脸疯狂呢。
他也是头回感受到这样的气氛，如玉脸庞隐隐带了薄薄的胭脂色，拉着季姝就躲。
只需要猜对三个灯谜，便可摘得莲花灯，摊主正要取莲花灯摘给星渊。
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反握住他的大手，十指交缠，星渊的心几乎停滞，世界寂静，只听见她小声在耳畔道：“星渊，再猜一道吧，四道谜可以换兔子灯，我想要兔子灯好不好？”
少女带着商量的语气，撒娇卖乖，可怜兮兮。
“再为我猜一道吧”
季姝双眼一眨不眨盯着星渊。
所以，会给她赢得一盏兔子灯吗？
是属于季姝的。
不是陆婉婉的。
星渊没有答应，可也没有拒绝。
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他只觉得好像被施了什么定身的法术，或许是他学艺不精。他想起自己少时入宗门第一次修道法炸自己一身伤的狼狈。
他现在或许，也有些狼狈。
后来怎么样了呢？
记忆太遥远了，或者是被他可以藏在识海最深处珍之重之，后来是那个人拿了帕子一点一滴帮他擦掉满身脏污，那个人的眼泪流得像断了线的珠子，灼得人生疼。
他应该取下那盏莲花灯给她，她应该是喜欢莲花的，只有莲花才衬她，她就像莲花一样。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那只十指交握的手好像有千金重，他一点想抬起来的想法都没有。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星渊在想，如果没有兔子灯，那双眼睛会流泪的吧？他不知道是无法拒绝那双眼睛，还是那个人。
总归，星渊犹豫了。
摊主见状，知趣地取来第四块木牌，“既然娘子想要，郎君不妨看看，这第四道谜极其难猜，若是猜中了全场的等郎君随意挑选，若是猜不中也不打紧，在下就将莲花灯取来给郎君”
话里话外都留了余地，既不得罪娘子，也不得罪郎君，在糊涂镇做生意能够风生水起的人当真是八面玲珑。
“好鸟无心恋故林，吃罢昆虫乘风鸣，八千里路随口到，鹧鸪飞去十里亭”，第三个木牌，是猜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