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夫人的秘密
到了老夫人院里这边还没进去，沈妙就发现了不对劲。
院子里那株郁郁葱葱的大榕树在七月的大雨中满树枯黄，树叶飘零。院子里的柳树，灌木，墙壁上的绿箩都像是蒙着一层死气，入目荒凉，仿佛一下子进入了深秋。上次来院子里时看到的绿箩还绿得发暗，彰显着旺盛的生命力呢。
身边的彩荷也呆呆地张着嘴看着院里枯黄的大树，隐隐发黑的小池塘，院子里还有她和老夫人亲手种的美人蕉，一个夏天开着各色的花朵，引得人总来瞧。现在在大雨中也已经倒在泥里，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沈妙站在院门口回头看了看身后装点着各色花朵的游廊，又看了看眼前的小院，仿佛感觉身处于一个割裂的时空里。这里春不是春，夏不是夏，一夜之间小院辞夏入秋。
脚下的地面被雨水打湿，踩上去却并不滑脚。仔细一看，那青石板道路夹缝中的苔藓也已经干枯发黄，宛如刚经历一场寒冬，连根都冻死了。
“轰隆～”眼前有闪电闪过，接着又一道雷声响起。
众人这才发现，一直门窗紧闭的房间此刻房门打开，狂风卷着雨滴砸上了台阶，打湿了门口的地面。
沈妙第一次进老夫人房间，进门的堂屋里放着八仙桌和红木高背椅，后面的长桌上还放着香炉，供奉着水果点心。旁边的青花瓷瓶里还插着几只尖尖的粉荷，还留着原来含苞待放的状态，只是和供桌上的水果点心一样，已经腐败了。
老夫人看着这样干净能干的一个人，不知为什么房间的桌椅上都落了灰尘。
彩荷看着那花瓶里的荷花就忍不住哭了起来，这是大少爷下葬那天她想让老夫人换一下心情，特地去剪了荷花来插到瓶子里，现在都过了七八天了老夫人还留着没有扔。老夫人虽然天天闷在屋里不让她过来服侍她，可她心里还是有她的，她就知道，老夫人是最疼她的怎么可能不见她。
“呜呜呜……老夫人……”
捂着嘴巴，彩荷第一个往右拐，跑进了老夫人的卧室。
“啊！老夫人！呜呜呜……老夫人……彩云姐姐……啊呜呜……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大少奶奶……”
沈妙刚跟了彩荷往右拐，就听到房间里彩荷的哭声，心里一紧：
难道老夫人不是病了，是……
进了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卧室里临窗的大炕上躺着一个老人，还穿着沈妙第一次见她时的那套衣裙，墨绿色暗花纹对襟褂子下面是同色马面裙，裙摆镶着金边。
因为躺着露出了脚上的一双莲花鞋，沈妙和几个小丫鬟没有注意到，几个嬷嬷和沈母就交换了一个眼神：
莲花鞋，只有去世的老人才会穿的。
临窗的大炕边上坐着一个身穿月白色衣裙的丫鬟，齐刘海不见了，妩媚明亮的大眼睛也不见了，和炕上的老夫人一样只有一副骨架撑着衣服坐在了高脚圆凳上。
为什么？
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妙觉得更糊涂了，早上她刚见过老夫人和彩云的，两个人拐过大厅的时候深深久久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是一副白骨了呢。
“彩萝，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沈妙扭头去后面的丫鬟婆子里叫人，彩萝就是刚才去院里叫人的小丫鬟。
“大少奶奶”，小丫鬟走上前来还穿着湿衣服，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红着眼睛跪在炕前回话：
“早上雨下得大，奴婢带着几个小丫鬟在走廊上检查房间有没有关好门窗，忽然看到表少爷从外面冲进院子里。奴婢怕他冲撞了老夫人就跑过来拦他，谁知道他人进了房里就大叫了一声又大叫着跑出去了，房门也没关。奴婢怕风吹进屋里就过来关门，然后……然后……”
小姑娘擦擦眼泪，看着炕上的老夫人又忍不住抽泣：“然后……奴婢就看到彩云姐姐这个样子坐在板凳上，旁边老夫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呜……”
彩云姐姐是她们同一批小丫鬟中年龄最大的，平日里待她们跟自己姐姐一样。后来去服侍大少爷姐妹们虽然不在一处了但感情还是好的，见面还总拉着手要玩一会。
还有老夫人，老夫人从来不会打骂她们，总说她们还是小孩子经不住吓，不能打也不能骂要好好地带在身边看着她们嫁人的。天气好的时候总是看她们几个小丫鬟在院子里玩，笑得一脸慈祥。
彩荷也跪在塌前抱着彩萝哭得伤心，对她们来说老夫人不是主子更像是自己的长辈。老夫人打趣她们要给她们寻了好亲事看她们嫁人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人却已经不在了。
哭声呜咽，直听得后面的丫鬟婆子也掏出手绢抹眼泪。
沈母走上前把两个小丫鬟拉起来，红着眼睛给她们擦脸：“好孩子，老夫人会知道你们的心的，可别哭了，仔细哭得多了老人家下面的路不好走。啊，听话，把脸擦擦。老夫人今年七十了也算是喜寿，咱们高高兴兴地，让老夫人也放心啊。”
又转身去拉坐在一边默默掉眼泪的沈妙：“你这孩子平日里管家还伶伶俐俐的怎么这会子坐这里哭起来了，叫上丫鬟婆子，院里的小厮该准备的都要准备起来了。”
沈妙被她拉的一个趔趄，小丫鬟扶着站稳了才强打起精神来吩咐众人：
“彩萝你先回房换身衣服，彩荷你是服侍惯了老夫人的，老夫人的衣服放哪里你是最清楚了找来我们给换上。王妈妈你去找管家过来商量怎么发丧，什么时候去报丧……”
“是，大少奶奶。”
众人擦着眼泪看着雨后新竹般挺身伫立着的大少奶奶又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各自领命离去了。
雷声轰隆，大雨未歇。
沐浴，饭含，设重；小殓，大殓，停灵，下葬。
在街坊中的叹息声中，老夫人的灵柩下葬到了谢家的祖坟里，那里有她最爱的孙儿和家人，一家人终是在另一个世界团圆了。
大雨连下了三日，大雨冲刷着小院里的一切。
老夫人去了，院里的花木也都没了生命，沈妙命人从其他移栽了各色的花木，远远看上去小院里又恢复了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的景象。
只是，天晴了，院里再也没有人推门出来喊小丫鬟摘了花插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