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看着还是个小姑娘呢
八月十五团圆节，大街小巷喜笑颜。买新酒，贺佳节，螃蟹打开赛是碟。
有孩子举着兔儿爷满巷子乱跑，看见有举着草堆卖糖葫芦的犯了馋又一阵风似的跑回家央来一个铜板，买一串最便宜的糖葫芦用来甜嘴。扭头看见身后的马车哒哒走过，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歪着头看那前面的高头大马。
谢远身穿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听到马车缓缓停下知道是到了国公府，忙整整衣领，弯腰下了马车。天气转凉大家不像夏天那样只穿些淡色的夏衫，也开始穿些深色的秋裳了。
宝蓝色直裰下雪白的竹纹内衬，更衬得他面如冠玉，鬓若刀裁。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白玉冠束发，青玉佩随身，踏上台阶时环佩作响，长身玉立，好一个翩翩公子的模样。门房的人一看是谢家大公子，忙向里通报。
管家迎上来拱手行礼又躬着身子引着谢远往里走：“大公子且去厅里歇一歇，早上老夫人刚还念叨着您呢。可不巧，早上宫里来了人接了郡主进宫过节去了。估摸着时辰，可能还要等个一盏茶的功夫，且坐着喝杯热茶吧。”
谢远拱手还了一礼：“老伯客气了，左右无事等一等也无妨的。”
老管家世代在国公府做活，老国公爷一家去了漠北，鲜少回京，都是老管家守着诺大的国公府，一守就是十几年，谢远很敬佩这样的忠仆。
到了待客厅小丫鬟奉了茶上来，可巧那边老夫人由丫鬟嬷嬷陪着转过垂花门正往大厅走的功夫，国公府的马车就停在了大门口。
今日过节，沈妙穿了一身海棠红的衣裙，头戴金钗，明眸皓齿，俏生生的入了院门，竟是人比花还娇。只是她心里着急也没看到门口停的马车，由小丫鬟扶着下了车之后，脚步匆匆正要拐过游廊往后院去，就忽然听到一声：“微臣见过郡主，郡主万福金安。”
是谢远，今日过节穿了件宝蓝色的袍子，躬身行礼时露出里面绣着竹纹的袖口。修长的手指根根分明，干净中透着秀气。嗯，他很衬宝蓝色，衬得皮肤更白了。沈妙打量了片刻小腹又是一阵抽痛，忙回神免礼，只是实在不好耽搁下去。
“起了吧。”小郡主声音不复往日的活泼，“祖母稍等，我换个衣服再过来。”匆匆对垂花门口的老夫人行了个礼，沈妙带着小丫鬟先回了后院。
“好孩子咱们进屋说会话，外面风大。”老夫人诧异孙女今日的反常，笑眯眯地拉着孙女婿的手往屋里走。
那边沈妙回到小院，明珠忙服侍她换了衣服，又看她脸色苍白有些担心地道：“郡主要不歇息会吧，奴婢去回了老夫人说您身子不舒服。”
沈妙靠着大迎枕按了按有些酸痛的腰有气无力地道：“无事，我还是去看看吧。”本来人家就不喜欢她，她再摆点郡主的谱，那就更惹人生厌了。喝了几口小丫鬟端上来的红糖水，沈妙觉得好些了，就起身又去了会客厅。
“妙妙，今日大公子送节礼，你陪着你表哥去小花厅走走吧，花厅里他们送来的花还不错，可以请大公子去看看。”看到沈妙换好了衣服过来，有心增加两人感情的老夫人站起来拍拍沈妙的手，给她使了个眼色。
“谢家表哥请。”
“郡主先请。”
两人客客气气的，前后脚出了会客厅。旁边的小丫鬟明珠有些担心地看着郡主明显比平时苍白了许多的脸颊，尽量放慢了脚步扶着郡主一步一步走的缓慢。今天在宫里玩了不一会，郡主说她腹痛她还以为是昨天郡主贪吃了几块螃蟹，性凉伤了脾胃，到了净房一看是郡主月事来了。
明珠心里暗暗高兴，郡主都十四了一直身上没什么动静，老夫人那边嬷嬷都偷偷问了她好几次了。现在郡主终于来了月事，是个大姑娘了，只是污了衣裙不好在宫中多留，郡主推说要回来陪老夫人才匆匆赶回来的。
前面的小郡主步伐缓慢，谢远也不敢僭越，保持着距离跟在后面走得不缓不慢。小花厅里摆满了各色的菊花，大小不一的木芙蓉，甚至还有几株一人高的桂花树，修建出精巧的造型，散发着幽香。
一进花厅各种花香扑面而来，平日里最喜欢在花厅里扒拉着花看的沈妙突然感觉今天的花香有些刺鼻甚至有些反胃恶心，眼前的各色花朵像是有了重影，重重叠叠看不清楚。
“明珠搬个软凳过来吧，大公子可以往里走，那里有刚开的墨菊。”沈妙扶着架子客气地转身招呼道。
小丫鬟退下去寻软凳，后面跟着的婆子丫鬟不敢打扰都远远跟着，垂手在花厅外面等候。只听“哗啦”一声，扶着花架子的郡主倒了下去，带动着花架也翻了过去。
谢远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了郡主起来，才发现记忆里一直面色红润的小郡主今日脸色苍白的厉害。初秋的天，手摸着冰凉，额头上却沁出一层薄汗来。听到动静的丫鬟婆子都围了上来，连声叫着郡主。
谢远怕小郡主突发了什么疾病不敢耽搁，大手抱起郡主由丫鬟婆子围着跑出了花厅。那边远远得了消息的老夫人吓得变了脸色，忙打发人领了帖子去请太医，又唤谢远抱着郡主先进了和寿堂的院子，嘴里不断念着阿弥陀佛。
沈家可就这一个血脉了，要是妙妙也出了什么事，百年之后她也没脸见儿子见长公主见沈家的列祖列宗了。
谢远看老夫人也出了一头汗，眼圈通红在房间里连声催促丫鬟去看太医来了没有，又高声喊着：“明珠那小丫鬟去哪了，也不在郡主身边伺候着。整日里散漫惯了等郡主醒了可得一顿好打。”
心里知道她担心郡主心里着急，忙斟了热茶安慰道：“老夫人不用太过担心，许是天凉了在外面扑了风，风热交替，一时迷了过去也是常有的。郡主自有鸿福保佑，您老人家要仔细身子才是啊。”
“是呀，老夫人。郡主咱们看着长大的，一整年连声咳嗽都不曾有的，您不也常说郡主跑马似的。这会子又自己吓自己，别等郡主醒了反过来要照看您了。”老嬷嬷接过话，拉了老夫人坐下细细劝她。
那个叫明珠的丫鬟跑得脸通红进了屋子，正拉着老夫人要说些什么，那边小丫鬟领着太医匆匆赶了过来，谢远就避到了屋外。
“……不碍事的，不碍事，老夫开一剂方子文火煎了睡前喝上一碗就好了……哎，没事的，老夫人您请放心，哎……”
“多谢了，多谢。”
屋里的声音时高时低听不真切，不多时就听到脚步声响，老太医躬着身子走了出来，看到他愣了一下寒暄道：“谢太傅家的公子不是？”
“正是，我送世伯出去。”
“哎好好，听说你这次点了探花，真是长得一表人才还这么有文采，谢家的儿郎果真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世伯谬赞了，当心脚下。”
“你这是来……”
“来送节礼。”
看了看身边的谢家大郎又看了看国公府的牌匾，老太医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圣上赐婚了的原来是谢家大郎，可惜了，可惜了。
摇着头进了马车，老太医不再说什么。
谢远自然懂得老太医的欲言又止，目送老太医的马车远去之后，他又折回了老夫人的院子，于情于理这个时候他都应该在一旁等候才是。
回到和寿堂，有小丫鬟迎上来行礼：“大公子”。
听到他进来，老夫人从屋里走出来拉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好孩子，素知你是个稳重的，今天还多亏了你了。只是今天府里乱糟糟的，怕是不能留你用饭了。左右月底就成亲了，等这孩子醒了我再派人跟你说一声啊。”
“无事无事，老夫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今日出门家里弟妹还吵着要早点回去陪他们过节，也不便多叨扰。郡主贵体要紧，老夫人不必因此介怀。”耐心安慰好老夫人，谢远回到了府里自己的小院里。
左右时间还早，谢远走进书房翻翻找找挑出一本医书来。虽然太医也看过了，但是一来他平日里对医术颇有兴趣，闲来无事就会翻看翻看，今天郡主这病来的蹊跷他起了一点好奇之心。二来看老夫人今天的样子是把小郡主放心尖上疼的，沈家满门忠烈，就剩下一个小郡主，她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沈家也要散了。
“……初次行经……气血运行不畅……若情志不舒,或寒客胞宫……”盯着医书上的白纸黑字，再联想到今天看到的苍白面孔，谢远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十几天没见，看着还是个小姑娘呢………
“大哥！你今天去看郡主嫂嫂了是不是，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郡主嫂嫂是不是长得不好看。”八岁的谢遇举着一个小风车从外面跑进来嚷道。自从大哥定亲之后，娘就不准身边的人提，提起来她还哭，谢遇隐隐觉得可能是嫂嫂长得不太好看，娘亲不太喜欢。
“遇哥儿身边今天谁在伺候？”谢远放下手中的书，眼睛盯着弟弟身后的小厮冷声问道。
“是奴才。”
“拉出去打十板子，这个时候不看着二公子在房中练字，你们由着他在府中乱跑？”
“过来，遇哥儿，回去把今天的字练完拿给我看。郡主的事也是你能妄议的吗？你今年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记住，要谨言慎行。”
谢远揉了揉眉角，觉得还是要跟母亲谈一谈。如果不是她，遇哥儿也不会学了去，现在郡主还未进门好说，真等一个院子里生活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是非。
“老夫人，公子派人来问郡主醒了没有，是否好些了，还送了些补品过来。”
“好知道了，让那妈妈进来，难为他费心挂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