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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微风起 第六十一章 天雷滚,珍珑棋盘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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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山庄,杨府。

    书房内,杨女英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烛光前,月色寂寥,地面一层薄薄的雾气,时而有晚风吹过,荡起一层涟漪。

    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多少个夜晚,杨女英就这样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怔怔的看着屋檐之上。

    她在期待着什么?

    期待着一个身影出现,长衫飘动,衣袂纷飞,双手抱剑的少年。

    想到这里,杨女英不由得摇了摇头,冷笑出声。

    “早该放弃这样的想法,当初是你自己不够果决,否则你们两个也不至于如此。”

    二十三年,整整二十三年,浑浑噩噩的当着这江南山庄名义上的庄主,若非是雄厚的底蕴,否则换作一般豪门富贾也会被败的一点不剩。

    “砰,砰,砰。”

    三声轻扣,杨女英不抬头也知道,是自己的父亲杨博帆。

    “请进。”

    略微整理妆容与表情,杨女英恭敬的站起身,将主位让出。

    她是极为讲规矩的,礼数方面更是一丝不苟,不敢有岂敢怠慢。

    “女英,坐。”

    主座上的杨博帆微弓着腰,拄着拐杖,对着杨女英说道,语气温柔,尽显慈父模样。

    杨女英对着杨博帆行了一礼,施了个万福,随即便坐在一旁的座椅上。

    她是杨博帆最为疼爱的女儿,曾几何时,不同与杨启云的成熟稳重,尚在豆蔻年华的杨女英最为让杨博帆最为头疼。

    身为江南山庄的掌上明珠,杨女英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年幼的杨女英会骑在杨博帆的脖子上,看着太湖边的风光,会拉着整天只知道下棋读书的哥哥杨启云陪自己女工织布。甚至在少女时期,这个早已名贯江南道的女子独爱剑术时,杨博帆知晓后虽然装作生气模样,可终究还是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嫁不出去又怎么样?我江南山庄不缺我女儿一口吃的。”

    而这一切都在二十五年前变了。

    那一年的杨女英不过十三,正是少女多动的豆蔻年华。

    那一日的太湖水如往日一般平静,天光大好,无数少男少女泛舟湖上,吟诗作对,谈笑风生。

    一身水绿长裙的杨女英独自一人站在船头,阳光明媚,她一手叉腰,一手提着一柄绿色剑鞘的长剑,却在这样的太湖水面显得十分出彩。

    阳光之下,少女闭着眼,面带笑容,深深吸了一口气,任由水流将自己带向远方。

    “快看?那是谁?!”

    “当真好生俊俏的男子,可谓仙人否?”

    一阵躁动,船头的杨女英皱着眉头睁开眼睛,她身为江南山庄大小姐,自幼娇纵蛮横,从来没有人敢在她赏景舒心时触她的霉头,哪怕是今日,那些少男少女见到她都要自动让开道来,如果被她不小心碰到,那只能算那人出门没烧香,菩萨没保佑。

    这躁动让杨女英失去了赏景的念头,愤愤然转头,看向躁动的源头。

    情深不知何处来,一见君子温如玉。

    仅仅这一眼,便耽误了杨女英半辈子光阴。

    青衣仗剑的少年,脚踩竹叶,以西而来,横渡太湖。

    也是这一日,尚为少年的李沧澜剑挑江南水道三十六寨,其中包括成名已久的铁爪鹰殷胜,独臂镐马元以及游水龙奎青在内的十六高手,一举成就江南谪仙之名。

    而彼时的李沧澜不过二十岁。

    少女心性使然,即便自己金枝玉叶,即便自己高傲至极,可终究无法不承认,那个持剑少年的身影已经深深烙印在自己的心中。

    此间一年,太湖边早已非曾经平静模样,加之剑道之盛,江湖中更好以佩剑出游,于是乎无数慕名而来的侠士仙子都希望能够一睹谪仙李沧澜的风彩。

    佩剑游江湖之风在李沧澜发迹始,空前绝后。

    才子佳人,浪客女侠的相遇,这种老掉牙的俗套情节在烂大街的小说话本中早已被演绎个遍。

    可还有句话,叫“无巧不成书。”

    两人的相遇也是如此。

    一日太湖,风光大好,泛舟湖上,闲雅至极,柳枝垂下风依依,杨女英趴在船头,看着少男少女对饮吟诗,目光灼灼。

    身后的婢女端过一杯新酿的杏花春,杨女英慵懒的接过酒杯,轻酌一口,便微微闭上眼,浅浅睡下。

    “哎,小姐自从那一日见到李沧澜之后便郁郁寡欢了,不过也是难怪,那持剑李少侠如此仙人风采,任哪家女子见到都会心生爱慕之情吧。”

    婢女这样想着,但却万万不敢说,主子的心思即便是猜到了也是说不得的。

    就在此刻,湖面一阵波动,小船摇晃,杨女英立刻睁开眼站起身,拿起船上的长剑,谨慎的看着湖面。

    却只见湖水层层叠叠,似乎被一股巨力激荡而去。杨女英一掌拍在湖水之上,小船朝着岸边驶去。

    此时,两道身影出现在湖面之上,一年轻人持剑朝着湖面一挥,一道剑气朝着对面的李沧澜而去,溅起无数水花。而李沧澜只是面朝着那人,双手负后,于湖面之上蜻蜓点水般倒掠而去,手中佩剑却未出鞘。

    江湖中名声鹊起的李沧澜,对面的年轻人十分不屑,认为他也不过尔尔,不过靠着英俊的皮相而才引起江南少男少女的倾慕。

    可如今?

    年轻人恼羞成怒,见到李沧澜闲庭信步,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两人一路从西峪道打至太湖湖面,而从始至终李沧澜都没出一剑,好似在戏耍他一般。

    起初一阵骚动,在见到是李沧澜与人决斗之时,湖面上的少男少女们更是个个投来仰慕之情,岸边上慕名而来的江湖侠士更是聚精会神的看着这场“表演”,等与好友喝酒聊天之时也可当做一个不错的谈资,就着这场决斗喝酒都能多喝大坛。

    “李沧澜,你别欺人太甚!我秦定真就这么不值得你出剑?!”

    “秦定真!?是林溪州固阳郡,那个被称为观海剑的秦定真?!”

    听到那人自报姓名,很多江湖人都为之一振。

    观海剑秦定真,此人无门无派,机缘巧合之下得一部观海剑经,仅凭一部剑经便在剑道一途登堂入室,境界更是节节攀升,六年入中四境的开阳境,天赋之高,江湖少有。

    而如此惊才绝艳之辈在面对李沧澜之时却束手无策,甚至无法让他出剑?!

    “李某今日不想出剑,即便是两位真君亲临,也不会出剑,更何况是你秦定真?”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着实让秦定真恼羞成怒,脚尖在湖面一点,随即溅起无数水珠,秦定真随即剑刃一挥,水珠瞬间化作剑刃朝着李沧澜激射而去。

    “小心!“

    杨女英来到岸边,看着那密密麻麻无数水剑,心头不由一紧,将衣角拽的死死的。

    李沧澜微微一笑,随即伸手向前,气机层层叠叠,湖水好似沸腾一般,而水剑也在他的面前化作无数水气。

    一阵雾气之后,一柄离手剑猛然出现在李沧澜的面前,雾气被这柄剑所裹挟的剑气荡开,而在这柄剑后面的是满脸得意的秦定真。

    李沧澜面色一凛,单手弹开朝着他面门而来的长剑,随即一脚踹在了秦定真的脸上,翻身侧踢,将秦定真踢进了太湖中。

    “观海道人至死如何也想不到,汇集了他毕生剑道心得与感悟的剑经会落入你这种人的手中,就你这样的天资,难怪花了六年才从洞明境入开阳境,竟然被你整出离手剑这样的杂耍伎俩,嗯?”

    那柄被李沧澜单手弹开的长剑如脱缰的野马,在杨女英的眼中,剑尖被无限放大,已是避无可避。

    “姑娘,在看他人决斗之时可不能离得如此之近哦。”

    就在最后关头,剑尖距离杨女英额头仅三寸处停住,她怔怔出神,抬头望着。

    身前的少年双指捻住剑身,剑气喷吐之下,杨女英额头刘海被剑气吹散,而少年却面带笑容的看着她。

    “女英?女英?”

    犹如前世记忆一般,杨女英被两声呼唤带回了现实,面前坐着老态龙钟的杨博帆,慈祥的看着她。

    “爹,您说。”

    杨博帆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哎,该说的,不该说的,这二十多年早就和女英你说尽了,只是不忍心你如今这副模样。”

    她一直是他的宝贝女儿。

    “若是有朝一日,江南山庄真的无法维持下去,记得好好活下去。”

    说罢,杨博帆站起身,拄着拐杖,往门外走去。

    杨女英送行至房门口,朝着杨博帆的背心施了个万福。

    突然,一道白虹由东方飞来,直直的坠入江南山庄,前厅尘土飞扬,屋顶已是塌了一半。

    “杨启云,该把你的命还回来了!”

    屋顶之上悬浮着一人,须发皆白,身穿青衫,双手负后。

    医圣,孙仲景。

    而此刻,他的这双手却非救人,而是杀人。

    “孙先生您终于来了,杨某等候多时,倒不如孙先生先与杨某下一局棋如何?”

    杨女英瞪着双眼,依靠在门框边,孙仲景与杨启云的声音犹如煌煌天威,令人振聋发聩。

    “这是谁?杨启云他……读书也能有这般修为?”

    在杨女英固有印象中,大哥杨启云只是个恪守规矩教条,整日将《礼记》等圣人教诲挂在嘴边的迂腐读书人罢了。

    就在杨女英震惊的看着悬停屋脊之上的中年人时,她的脚底猛然腾起一道青光,且青光逐步蔓延,很快便将整个江南山庄囊括其中,而最中心处也是她大哥,杨启云的卧房。

    “一直以为杨尚书是兵圣陈秦一脉的学生,毕竟兵部可不是一个读书人能进的去的,唯实想不到居然是礼圣一脉,甚至还继承了他的珍珑棋盘。”

    规矩即礼,礼圣王之行,一生所求皆为“规矩”二字,世间万事万物都必须在这个规矩中行事,此方为礼。

    杨启云默不作声,囊括整个江南山庄的棋盘,纵横三十六道,其中之变化更是可谓无穷无尽,一步错,步步错。

    “啪嗒!”

    卧房之内,杨启云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作捻子状,轻轻朝着莫须有的棋盘上一拍,风轻云淡,而他的口鼻却已经流出了血水。

    而与此同时,孙仲景头顶猛然降下一道粗如儿臂的天雷,一个侧身躲闪之后,那道天雷击中他脚下的主厅,瞬间化作齑粉,而那青光棋盘之上,在孙仲景停留的地方留下了一团棋子模样的青光。

    “孙仲景,你好没规矩,来到主家下棋,第一手便在天元落子?”

    落子天元,是为挑衅。

    听着杨启云的话,孙仲景皱眉看着他刚刚停留的地方,正是右上角的天元位,而杨启云先前一子则在天魁之位。

    “早就传闻,曾经礼圣与文圣对弈,以天下为盘,众生作子来决定人间气运的导向,虽然杨尚书远远比不上那两位,但将整个江南山庄作棋盘,也算是大手笔了。”

    珍珑棋盘,可容天地。

    杨启云抬手,再做捻子状。

    “这片天地都在这珍珑棋盘的规矩之内,孙先生既已落子,可就要小心了。”

    “啪嗒!”

    天地一片寂静,只有这落子之声撼天震地。

    一颗白气缭绕的白子落在孙仲景身侧,一道滚滚天雷直奔孙仲景脑门,后者眉头一皱,左脚一踏,顿时间天雷凝滞半空,虽隐隐震动,但却无法再下压分毫。

    孙仲景瞬间闪身一旁,落脚处再次出现一颗黑气缠绕的黑子,天雷随即落下,孙仲景看着那道天雷,气喘吁吁。

    人力有穷时,以人力如何能抵挡得住煌煌天威,仅仅阻挡住天雷一息,孙仲景已是精疲力尽。

    “这棋盘是两位圣人对弈天下,决策天下气运所用,但有利必定有弊,以他杨启云的修为想靠此棋盘来效仿礼圣,恐怕此刻也是捉襟见肘。”

    心念至此,孙仲景调息片刻,站起身看着棋盘形势。

    此前一直都未曾正视这珍珑棋盘,纵横三十六道,其变化已经是囊括了天变之穷极。

    “孙先生,棋可不是这般下的,你胡乱下一通,结局恐已注定。”

    杨启云看似掌控整个棋盘,但此刻却也口鼻鲜血不停,他以一身精血催动的棋盘,已是强撑,更别说妄图击杀一位疑似上三境的大修士。

    “天阙!封气门!”

    第三颗棋子落下,将本就在边角的孙仲景围的无法脱身,气门封死,退无可退之际,一道天雷再次落下,此刻只能舍弃一子。

    他双手抬起,天雷滚滚,击打在孙仲景身上之时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再次出现在一块活地之上。

    孙仲景看着被天雷击碎的长袖,双臂此刻已是一片焦红。

    “孙先生不愧是上三境修士,不过又能如何?”

    杨启云再次落子太角之上,此地是为一块活地,孙仲景看着落子,闭上睛,眼尝试琢磨其中玄机。

    “既然是礼圣王之行的棋盘,恐怕只能按照规矩来了,早知道就和晋七好好学棋了,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只能靠自己了。”

    沉思片刻,孙仲景睁开眼,身影一闪,下一刻出现在翼阳位。

    杨启云看着落子微微皱眉,手指轻捻子,随即重重落下。

    “哦?让我看看孙先生你棋力如何?!”

    落子之声,天雷滚滚声不绝于耳,棋盘之上顿时风起云涌,两人杀的你来我往,小小棋盘,容天地变化之穷极。

    杨女英依靠在门框旁,怔怔的看着那一道道天雷,震撼人心。

    “此为仙人手笔!”

    此刻,在平湖山庄屋脊之上,众人看着最陵州城最南方,一道道天雷将整个陵州城照的亮如白昼。

    “这是?仙人?!”

    虽然隔着近百里,但在平湖山庄却可以看的一清二楚,许岳一手拿着酒壶震惊的说话都说不利索。

    “李剑仙,孙先生说你摆了我一道,事已至此,我也便不计较了,只是现在不知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李沧澜喝着酒,对于魏子庚说问并没有回答,但却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如果姓孙的没有能替我杀了那人,你还会不会履行对他的诺言救下那孩子?”

    魏子庚虽然心有疑惑,但却没有丝毫考虑,说道:

    “即便他今日不出手,仅仅看在他让更多原本应该死掉的人活下来,我就会帮他。”

    李沧澜听闻,从始至终没有看魏子庚一眼,只是“嗯”了一声,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好似放下了心中某一个心结。

    “孙仲景,就凭这一点,我李沧澜便不如你。”

    富岭村,松树林内,清福仙柏真流看着远处的道道天雷,眼神中充满了炽热神情。

    “你既然已经出手,那么我就没什么顾虑了!”

    尚生堂,桃树下。

    收拾着竹帘上草药的张若镜停下手中动作,随即抬头看向江南山庄的位置,思忖片刻后立刻小跑着回到木屋内,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古朴木箱。

    吹干净上面的灰尘,张若镜从木箱中拿出两本泛黄书籍以及一块玉珪。

    看着手上的物件愣了片刻功夫,后将木箱重新放入床底,跑出木屋将东西放入桃树树干之中后才继续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继续收拾着草药。

    快活楼内,原本还在喝着酒的江湖人在听到道道天雷的落地声,纷纷窜上房顶,即便隔了数十里,但这煌煌天威仍然让他们心有余悸,

    刘惟玄站在快活楼客房内,将手中一份关于江南山庄的卷宗烧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哎,陛下之命,刘某仁至义尽了。”

    江南山庄内。

    近两百手之后,江南山庄已是满目疮痍,山庄内的丫鬟仆役死伤无数,有些尚在地上蠕动,有些甚至连尸体都没能留下来。

    孙仲景单手撑地,气喘吁吁,原本飘逸的长袍此时已是破烂不堪,鲜血顺着额头,手臂流下,狼狈至极。

    而杨启云此刻也是不好受,珍珑棋盘所带来的反噬让他七窍流血,一身玉衡境体魄此刻已近支离破碎。

    杨启云捂着心口,又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略微调息之后,强撑着笑道:

    “不好意思,孙先生。杨某还险胜一子,你的棋力真不怎么样。”

    杨启云这次返回江南道,正是奉了新康帝李岱之命,为的就是在嘲风卫赶来之前托住孙仲景。

    杨博帆皱起满脸褶子,眼神透过层层院墙,看到了身受重伤,仍然强撑着的杨启云,泪眼朦胧。

    “爹,对不起你们兄妹。“

    有道是:

    珍珑棋局方寸天,江南山庄落天雷。

    天宫开物穷尽幻,仙人指路道无为。

    预知江南山庄命运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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