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视同仁

    尽管当时那场将感染者逐出城外的行动让这座城市损失了将近二分之一的人口，但当城市恢复运转，大街小巷人声鼎沸时，那些不知现状的感染者们也便就此被淹没了。

    路灯将街道上的店铺都染上了一层暖黄色，路边小摊卖什么的都有，小吃的香味弯弯绕绕地飘进路过人们的鼻腔当中，勾得胃里的馋虫蠢蠢欲动。陈桉源踱步走着，看见了拎着大包小包还站在烤冷面摊前排队的吴宋黎，他走了过去，吴宋黎一见他，就将手上的东西和一把车钥匙塞给了他：“帮我把东西放一下吧，还没吃晚饭呢，饿了。”

    陈桉源白了吴宋黎一眼，拿好东西后就轻车熟路地去找那辆憨头憨脑的白色昂科威，目标车辆就停在锦绣街的路口，车身上的油漆平整光洁，压根看不出是辆从吴宋黎开始工作就开到现在的“老朋友”。

    陈桉源依稀记得，这辆车是吴宋黎她爹——一个对外情商很高的执规馆高层送给她的，当作她入职的礼物，一辆只有二十几万的suv，但是驾驶手感不错，吴宋黎一直很珍视这辆车，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大白”，年年保养检修，让大白至今都还和当时刚提回来的，两边后视镜上都挂着一朵大红花的新车没有差别。

    他给车开了锁，将手上的东西一股脑丢上了后备箱，突然有点情绪复杂地盯着那些包装简单的东西。陈桉源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是物资，是用每个月省下来的工资去置备的，接济城外感染者的物资。

    吴宋黎也算是“执行者”的高层，但工资与她的地位相差甚远，毕竟执规馆大多数时候不把他们当要吃饭生活的人看，尽管吴宋黎已经尽量把吃穿住行的费用压到了最低，仍不免每个月底厚着脸皮找家里要点钱凑个整的结局。陈桉源有心帮她一把，却每回都被吴宋黎用含糊的借口搪塞了过去，久而久之，陈桉源知道她不愿意麻烦别人，也就不再多问了。

    只有他才清楚，吴宋黎始终在践行两年前在车上的诺言。

    “一视同仁，这是成为一名优秀执行者的基本准则。”当时的吴宋黎这么说。

    陈灿灿终于把自己那套万年不变的工作制服脱下来了，换了一条白色的衬衫和一条黑色的阔腿七分裤，换衣结束后，这位特案a1组的副大队长才慢吞吞地打开了手机，显示出一群备注奇怪的联系人来。

    他的置顶一共四个人，一列备注下去分别是“教书的”“有钱的”“热心市民”和“001”。

    陈灿灿打了个呵欠，继续向下滑动屏幕，找到了一个备注名为“书呆子”的联系人，点进去发了一条：“余同学，七点见”之后便出了门。

    锦绣街和晨鲤街是这座城市最热闹的地方，即便经历过地狱症的重创，也依然如此。

    陈灿灿原先想把余薇薇约到锦绣街，转念一想，锦绣街太俗，那种满是烟火气的俗，还是古色古香的晨鲤街比较适合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

    他走下楼去，骑上自己堪比女朋友一样的川崎h2，戴好头盔，一下就冲了出去，逐渐被浓重的夜色吞没。

    陈子龙坐在办公室里，一时不知道怎么当女娲，去补如今这个破破烂烂的天。

    电脑页面堆满了一封又一封让他彻查两年前逐出城市人口的要求信，还有关于l城为什么私养正规军的质问信。他烦躁而又无奈地揉着眉心，罕见地将阴郁积攒在了眉间，像一片化不开的雾，把他的其他想法掩了个晦暗不清。

    城市私自培养正规军，就算是放到不超过十个可以正常运转的城市的现在，也是过于敏感的话题。正规军一向由国家统一培养，而后分配到各个城市，以用于互相制衡。而在如今这个疾病肆虐的土地上，能够维持城市的正常运转已是不易，居然还有余力私自培养正规军——这不明摆着昭告天下，我l城活的可好了，要把你们通通一网打尽？

    但话说回来，连陈子龙都百思不得其解，培养“执行者”这样一个恐怖的军队的目的在哪。

    他用力摇了摇头，开始想另一件让他颇为头痛的事情——两年前逐出城外的人员名单。

    两年前，执规馆要求将所有感染者及其家属驱逐出城，由三位执行者押送，编号分别为“001”“042”“052”，在那次押送中，车辆爆炸，仅有一个幸存的感染者被送出的城外，这件事当时引起了一阵位于高层的恐慌，连“001”亲自执行的任务都能出差错，感染者究竟已经不可控到什么地步了？在那之后，042与052进行停职处理，身份卡上交组织，与个人档案一同封存起来。

    而在今年例行检查档案时，042与052的身份卡却不翼而飞了，这给执规馆带来了莫大的危机感，无论这两张身份卡是物归原主了，还是被其他人拿走了，都能引起灾难。唯一的区别可能是，前者对执规馆而言，是一柄战无不胜的剑突然逆转了方向，即将割破他们这群掌权者的喉咙，而后者则是如同出现了另一把更强大的兵器，即将把“执行者”这把耗费多年心血的利刃收入囊中。

    于是执规馆连夜去调动只有他们才有所记录的，所有执行者的个人信息，这才发现，不仅是052与042，上一任的001，上一任的025－047的资料全都被破坏了，这两件事搅得执规馆一时间人心惶惶，而b1组还顺手要火上浇油一把，提议要肃清执行者。

    哥啊。陈子龙在心里这么想，别说肃清执行者了，就现任的001能把咱都肃清咯。

    眼下之急还是如何向其他城市解释私自培养正规军的事情，虽说现在其他的城市亏耗严重，还得倚靠l城的接济过活，但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安安分分的，对执行者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所城市的心思都不简单。

    陈子龙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他打开一看，是一个名为陈梓枫的联系人：“哥，爸爸醒过来了，你快来医院一趟！”

    等陈桉源一路风驰电掣地将车开到城门附近时，吴宋黎正好不紧不慢地咽下最后一口烤冷面，面色如常，甚至发自肺腑地夸奖道：“哟，车技有进步嘛”

    陈桉源的嘴角抽了抽，一时哑口无言，吴宋黎是他的朋友之中唯一一个坐了他开的车还能活蹦乱跳的正常人，就是这么个强悍的女人，在高三暑假那会去看4d电影的时候被吓得留下了心里阴影。

    他将车停在了距离城门口不过十来步的地方，随后打量了一下刻在城门上的那条龙——面相凶狠，双目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