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高墙
异望角在北大陆的最西端，地图上突出的那一块，由异望山脉围截着。
大洋的气流流经异望角，会被山脉堵截，因此这里气候湿润，丛林遍布。异望河从山脉中蜿蜒而出，自异望角最西端的高击平原汇入大洋。
从地图上看，异望角像一只突出的牛角，异望山脉就是其与大陆的分界线。
焰城背靠着异望山脉，向西辐射而出，是蓝域第五大城市。
焰城的建立仅仅是因为这片富庶的土地可以带来很好的经济效益，并且因为山脉的阻挠，所以并没有靠海用作港口。
根据之前了解的资料，蓝域应对异变的方式和联盟完全不同，异变一发生蓝域便紧急计划筑起高墙。
以高薪派遣城中的低产者去建设城墙，而后将低产者安排在城墙内侧新筑起的建筑群。
宣称的理由是城市人口需要合理的调整，以及在修筑防御工事的需要。
而大量的非城市人员一时间也涌到了城墙的外围，形成了城市结构的最后一环。
至此，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蓝域迅速地按着其一贯的处事准则应对了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挑战。
张言见过各个国家修筑高墙的视频剪辑，无数的机器人飞来飞去，在原有建筑被拆除的情况下，高墙不断拔高，据说大部分的通用机器人都改行了。当然，联盟的修筑速度自然是最快的，大部分的城市不超过十天。
外围是群众自然也不是智障，但是城市人口有上限，再闹也没用，最后妥协了，不过要求城市提供盈余的材料在外面再筑一层墙。
没有材料的地方就用石头等材料先凑合着，至此城市筑了两道围墙，人口划分成了三份。
根据联盟的新闻的透漏，环圈内的治安混乱，已经形成多股势力。
而那些连城市圈都进不了的人，被称为圈外人，由狼烟之类的组织聚集起来，其余的就只能住山洞了。
由不同的意识形态造就了完全不同的灾难应对方案。
第一次见到高耸绵延的外墙时，张言还是被这场面给震撼到了，斑驳的高墙微微向外倾斜着，钢与石的结合形成一种斑驳的色彩。
无数的钢刺整齐地排列在城墙上，高墙之上矗立着粗壮高大的金属杆，金属杆上端如伞状一般的细密细杆上下移动着，顶部发着光。
星空之下，暗蓝的剪影占据了半边天空，唯有繁星在闪烁着。
在此之前张言见过的最宏大的建筑就是中都那五座高耸的云流塔，那直冲云霄的精密高塔承载着整个城市小型电子设备的能源和网络需求。
本着互相揭底的友好竞争关系，张言先前已经在联盟的网络里获知了蓝域现如今只有里圈才能使用云流塔，环圈的人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能源问题。
当然，张言猜测两拨人应该会有一些交易。
很难想象人类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创造出如此巨大的奇迹，当初张言在战舰上俯视联盟高墙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只有你真正地走到这里，站在下面，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地渺小。
城墙上方那一排排绿色的灯带表示这一片是安全的，偶尔有几只异兽或虫子冲了过来，那一片区域就会变成蓝色，倘若大规模的兽潮来袭，指定区域的灯就会变成红色。
根据李扬的解释，悬浮车在城市范围内已经被限高了，倘若悬浮车飞高了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并且有可能会被防御系统直接击落。
一切小的会飞的变异物种，由高墙之上的电弧塔解决，如果大规模的飞兽攻击，防御系统将会被激活，狼烟那些立着的金属杆就是低配版的电弧塔，不过李扬说他听身边的同学戏称为电弧杆……
巨大的震声在前面响起，一台巨型的电梯从城墙不远处缓缓落下，人类对于巨大的机械结构总会怀有一种敬仰和敬畏，尤其是这台机器就在你的眼前，轰隆隆着下落，让人头皮发麻。
“外墙防卫的能源提供和电弧塔的安装都是由里圈提供的，处理好外墙的话，内墙就只能起到阻隔人的作用了吧。”李扬说着目光有些飘忽。
“但是外墙并不坚固，已经被兽潮攻破过一次了，他们明明可以在那些东西刚到的时候就出动武器的，但是没有……”李扬望向窗外，“直到那些东西涌进去了，才舍得动用。老师说这是出于战略考量，你说这么做对吗？”
李扬的目光分外认真，他盯着张言，期待着答案。
“我不知道……”张言就一小小屁民，哪里配讨论这些问题？说是不对吧，万一别人武器就那么一点，不得留着应对更大的挑战，每一次都用显然不现实。
毕竟没有外围压力，这些国家发展这么多年了兵力和武器都是固定的，每一座城市都保持高强度的攻击肯定支撑不住。
说对吧，确实有很多人死了，又因为张言狭义的联盟价值观，也许并不能带入蓝域决策者不在乎环圈的看法。
“并且我们的看法并没什么用，若是环内人自救的话，或许可以挖地洞……”
张言觉得自己想法怎么这么猥琐……于是补充道：“可是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只有真正强大的人才有余力去顾及他人，只有财富有盈余的人才会慷慨地帮助他人。想要帮助弱小者，要么你自己强大起来，要么你使对方强大起来。
“而在这种境况下，城市在不知道能不能自保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去帮助环圈里面的人，毕竟里面还有一道墙，能节省一点希望就多一点。
“如果穷人的死亡对富人没什么影响，并且可以间接地获取到一些信息，我想富人大概率是不会去帮助穷人的。
“我相信蓝域的决策者是基于他们的价值观做出了他们认为最划算的选择，而不是基于联盟的价值观。
“这是一个道德困境，我讨厌这种选择！这是用一套价值观来指导另一套价值观，只会越掐越狠。”
张言觉得自己的思想觉悟稍稍提高了一些。
李扬转过头去，一副深思的模样：“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不过如果硬要指导，并且是天降的话，因为价值观的冲突，大的结构调整是不可能的，说不定直接被咔嚓掉了。
“对于这种唇亡齿寒的情况，一定要在抓住里圈的同时，将环圈动员起来。竭尽可能在有限的资源下，通过结构调整将城墙的质量提高。
“最重要的是将人聚合起来，拧成一股绳，纪律好，做事效率高，用不了多久外墙就可以不断地提升坚固度。
“人才是第一生产力，科技是人的附庸，在没有造出超人工智能之前。
“最后发动环圈群众广挖洞，做第二道放线，抓住一切可抓住的东西……”
李扬和艾薇听到这里，看张言的目光明显有一点点不一样了，这家伙和挖洞杠上了吗？
“可是，里圈的人根本不在乎，”艾薇说，“原本的计划里本就没有环圈，法案设立的时候也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一点点都没有……”
悬浮车已经进到电梯内部了，停在最上面一层，一栋七层楼高的电梯里，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和装载货物的车辆，而上面两层则停着一辆辆悬浮车。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里圈和环圈已经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共生关系，即使里圈有特定的采集电梯和采集队，但如今的物资大部分都是依靠环圈。”李扬目光向外看去，电梯已经启动了，轻微的震感传来。
“在权衡利弊之后，环圈必然会成为城市生态的一部分，而这时呢？是不是最终会走向和联盟一样的路。我认为像联盟一样将整个城市并为一体才是一条最为合理的路。”李扬转向艾薇，“联盟的方法很好，大家先挤一挤，然后扩建城市，做一个大圈。”
艾薇左手置于右肘，右手托着下巴：“不可能的，你不能指望里面的人牺牲自己的生活质量去顾虑外面的人，而这种观念一旦深入人心，就只会形成附属关系。
“并且我一直认为保持多样性人类才有更多的选择，两种价值观在末世里就意味着两种可能，我们并不知道哪个篮子里的鸡蛋会碎，哪一边都有自己的理由，事情终究是无法笃定的……”
三人叭叭叭聊得起劲，只有一个小笨蛋一脸懵逼地听着这些听不懂的话，一脸闷闷不乐。
张言觉得自己并不想聊这些话题啊，有什么意思嘛，和自己又没有什么关系，作为一个屁民呢，开心就好了。
无论怎样的环境下，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如果你是学生，就吊着半口气继续学吧，如果你是一个领袖，在上班的时候就拼了命地想吧，一个民族的价值体系才是引导他们前进的方向啦，个人的作用很难颠覆的。
所以摸摸猫猫的头吧，这才是自己需要考虑的。
“你们都不带我玩……”小茜委屈道，紧紧抱着张言，攥起拳头就往张言胸口的位置怼。
“呐，看外面。”张言并不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
小茜下意识地向窗外看去，电梯此刻正在城墙的最高处，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内墙稍稍露出来的三座云流塔，最上面扁平状的塔顶散发着渐变的七彩光芒，上面甚至还投射有广告。
而下方的环圈里，只有点点的白光。
电梯下降了，向内墙看去，内墙闪烁着热烈的光芒，无数的广告在上面闪动着，在这夜幕之下，在星星点点的微光之前，那些光亮犹如一个热烈的演唱会，歌手在嘶声呐喊，台下静默得只有风。
硬生生划分出的分界线，将人与人分隔在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一点都不好看，难看，土……”小茜准确地形容出了那面墙上的内容。
唉，广告不都这样吗？能出现在外面的就只是一些日用品啊什么的，毕竟这面墙面对的对象是环圈里面的人。
但是没想到这里和联盟竟然有如此多的不同，那边可是一条广告都没有了。
这边广告需要的能源自然是以一些他们认为不重要的代价换来的。
“那你觉得怎样的才好看呢？”张言习惯性地将猫耳朵压下，然后松手。
“那些书里面的有好看的。”小茜想了想说道。
“你想不想画出书里面的那些画啊，对了，应该可以画一些花，有些花是种不出来的啦。
“如果你想要有自己独一无二的花，或许可以自己画出来，然后经过基因编辑，或许就可以弄出来了。”
“嗯……我要画。”猫猫仰着头，“怎么画啊。”
“画画的话，要有老师教，想要有老师教的话就得去学校。当然，在那里你还可以学到一些其他有用的东西。”张言对诱导公式已经十分生疏了，但还是勉强可以用。
“我要去学校！”小茜眼睛里透出一股亮色，激动地满脸通红，“你带我去。”
“不急嘛，现在各个城市估计已经开学了，并且我也有看家的本领啦，赚这点钱总是没问题的，哪里都需要我这样的人才嘛。”张言并不吝啬对自己的夸奖，只是在讲事实而已啦。
“学校里面有花吗？”
“有的有的，不过估计是塑料花，不过也算是花的一种吧，现在城市里谁还敢养真花啊。”
“真花和塑料花有什么不一样吗？是不是都是甜的……”
“呃……谁跟你说花是甜的。”
“不是甜的吗……”猫猫的耳朵耷拉了下来，“一定是你错了，花就是甜的！！”
猫猫突然理直气壮了起来：“花是色彩的糖果，像风一样温柔……”
张言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哎，这是什么意思，又在哪里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
悬浮车低低地掠过环圈的上空，向前方的内墙驶去，偶有一群小孩在地面上奔跑，脏兮兮的脸望向那个漆黑的剪影。
“看怪物又来了，快点躲起来。”一个男孩急忙躲到临时搭建起来的茅棚下，不敢往上看。
“吓！你骗谁呐，不就是一辆破车吗？战斗机才帅，嗒嗒咔！滋！”一个稍大一点的男孩不屑一顾，“这里有个胆小鬼，大家快来看啊，胆小鬼啊胆小鬼。”
孩子们冲了上来，那个男孩气得直哭：“你们欺负人，我要告诉我哥哥，来揍你们……呜呜……”
“略略略，你那个废物哥哥跑得都没我快。”
“呜呜呜……爸爸说那就是怪物，他会把你们都吃了……”男孩边说边哭，哭得断断续续的。
“就知道哭，真是个胆小鬼。”众人一阵唏嘘……
悬浮车进入了内墙的电梯，这电梯因为不是货梯，所以尺寸比刚才那个要小得多，并且这内墙的电梯毫无声响，没有丝毫震动。
从窗户往外看，透过透明的车窗和电梯壁，可以清楚地看到外墙的境况，除了一点点必要的灯光，几乎是全线黑暗。
孤独的监视器里，各种传感器发着微弱的光，在黑暗之中，静静闪烁着。
但是自己身旁的灯光却要明亮得多，这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就发光的那个，你看到了黑暗，也许是你的光芒还没有到达那里。
“好黑啊，有没有黑色的花？”小茜又趴到了窗外，看着外面的景色。
而身旁的李扬和艾薇依旧在讨论着，不过话题已经转到其他地方了。
“应该是有的，如果没有的话，就自己造出来好了，世界上你所认同的美好不可能和你完全合拍嘛。”
“什么都可以吗？”小茜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张言。
“并不是的，但是大部分是可以的。
“所以你要学习啊，看得多了你才会知道什么是你想要的，什么东西是你不想要的，倘若你什么都不懂，眼界就狭窄了。
“而狭窄的眼界看的东西也更为绝对，就是所谓的油盐不进。
“被困在自己认知里是很可怕的，无知者无理起来是尤为可怕的。
“所谓越是无知的人，看待问题就越绝对，因为他没听过与此对立的观点。
“而他的观点被自己无知的习惯固化之后，他只会下意识地去排斥讽刺其他观点，并不会去思考自己对不对……
“如果作为一个浪漫的实干家，或许会亲自去学一学基因编辑什么。
“所做的事情是为自己的梦想服务，这就是最大的浪漫……”
小茜一脸憋屈：“太长了……”
张言已经闻到一股猫pu烧焦的味道，呃……自己语言表达能力难道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