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晚间时分, 祁衍之带着宸儿回到公主府，他抱着宸儿下了马车，将其安置在内室, 看着宸儿和怀儿都睡下后, 去见了琼华。
夜里泛着冷意, 内室燃着暖炉，琼华抱着妍儿哄她睡觉, 许是白日睡得久了，怎么也不肯谁去。
祁衍之进门时，妍儿还正咿咿呀呀的。
他踏入内室，吩咐婢女抱了妍儿下去。
琼华察觉他神色不对, 微愣了瞬。
没等到琼华发问，祁衍之便已开口。
“江南出了变故, 沈执兴兵北上。”言至于此，琼华已经明白祁衍之的意思了。
他不可能不战的。
琼华掌心几番攥紧，又几次松开, 好一会儿才启唇道：“无可挽回了吗？”
祁衍之摇头：“对，但我若赢了，不会取沈执性命。”
可是他若是输了, 沈执却决不可能留他性命, 而祁衍之也不可能屈辱偷生，换言之，即便他确实不会要沈执性命，可他若是赢了, 却注定要沈执放弃除却性命外的所有，真到那时，沈执怎么可能求生。
所以, 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一边是她孩子的父亲，一边是她的至亲兄长。
琼华不想面对，她撑着桌案后退，久久沉默。
良久良久，她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放我去琼州吧。”
祁衍之望着琼华，同样沉默了下来。
他的私心，当然希望她能陪他生命最后一段，可是，他和沈执对垒，她该如何面对。
无论何人输何人赢，于琼华而言都同样残忍。
他输了，孩子从此失去生父庇佑，还背着他的血脉日后只怕艰难，他赢了，她就此永失至亲兄长。
况且，祁衍之自己也没有十全的把握能胜此局，他怕自己死在阵前。
何况，沈执根本无力完全掌控前朝旧臣，若是沈执真的翻盘赢了，前朝的那些迂腐老臣，不会放过和他纠缠不清的琼华。
若真是如此，沈执如果护不住她，又该如何，即便退一步讲，沈执护住了琼华，可沈执却不会留下孩子们。
他一旦死了，一旦输了这一句，宸儿和怀儿都得给他陪葬。
祁衍之同样不愿意面对这局面。
窗棂被风不断拍打，祁衍之终于做出决定。
他答：“好。”
最终，他答应让琼华暗中去往琼州。
琼州偏远，远离纷争，并未牵扯进战事，既不在祁衍之控制下，也不在沈执控制下，边远无主之地，穷苦了些，但胜在安全。
祁衍之让妍儿和怀儿一道离开京城，唯独留了宸儿在身边。
琼华安全抵达琼州时，祁衍之放出消息，说是琼华陪着宸儿一道去往西北朔州祭祖，借此混淆视线。
……
琼州地处南边，温暖宜人。
琼华带着一儿一女就住在宋家旧宅。
这处宅邸，先皇后幼时至少时也曾住过许久，院子里随处可见母亲留下的记忆。
琼华自两岁起便没有见过母亲，一直听人说她和母亲生得相似，却始终觉得自己和宫中画像上穿着皇后冠服的母亲并不相像。直到在琼州老宅，瞧见母后十三岁时的画像，才发觉自己生得确实像母亲。
宫中挂着祭祀的画像，为了使得国母端庄，特意将皇后画的年老许多，又修饰了其容貌，使其端庄严肃。
这幅画，才画出了先皇后的真容。
确实，琼华似了她七八分，余下两分随了先帝，正是这两分，使得琼华和先皇后除了容貌相似之外，气质截然不同，琼华明艳灼人。
而画中的先皇后，一眼便能让人生怜。
先皇后自出生时便被批了命格，说是，不旺母族，易带血灾。
时人迷信，即便宋家父母再疼爱这个长女，也还是将其送到了距离京城千里之遥的琼州。
先皇后打小背着这命格，郁郁长大，周身便拢了层阴霾，性子更是养的怯怯的。
她生得极美，加之这性子的养成，一眼便令人生怜。
这也使得她十四岁因议亲被接回京城时，宋家父母无不愧对怜爱于她。
骨肉至亲，头一个孩儿，因为那所谓的批命，在偏远的琼州养成了怯懦孱怜的模样，做父母的怎能不心痛。
议亲之时，先帝看上了先皇后背后的家族势力，利用了她。
先皇后唯一一次为自己争取，便是执意要嫁先帝。
软弱了一辈子的女人，只勇敢了这一次，却赔上了一生。
琼华将画像放下，想到她隐约记得的些许旧事，眼眶有些湿润。
怀儿看到琼华似乎要哭，扯着她衣袖要她低首。
琼华顺着他低首，怀儿给她揉了揉眼睛，小大人般学着宸儿磕磕绊绊的语气：“娘亲，这是你以前的画像吗？怎么和你有点像又有点不像啊？是因为娘亲生了娃娃就变样子了吗？”
琼华被他逗笑，摇头回答：“不是，这不是娘亲的画像，这是外婆的画像。”
“外婆？那外婆住在这里吗？她人在哪里啊？”怀儿扯着琼华衣袖追问。
琼华愣了愣，接着回道：“你外婆啊，她去摘星星了。”
怀儿低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同琼华道：“外婆去摘星星了，宋嬷嬷也去摘星星了，她们应该会见面呀！”
琼华抬首望着天际，点了点头。
对，她们会在天上重新相遇，会忘记人间所有苦楚。
怀儿拉着琼华去外头逛，暗卫藏身在暗处护着，一直盯着人群中的琼华和怀儿。
怀儿在一处卖糖葫芦的小贩跟前停下，那小贩扛着糖葫芦的棒子，似乎有些痴傻。
“娘亲，怀儿要这个，怀儿要这个。”
“好，但是不能多吃。”琼华柔声应下。
小贩看向母子两人，突然愣了，下一瞬，这小贩猛地伸手，试图去抓琼华的手。
“阿姐！阿姐！你终于回来了！”边说着，小贩哭了出来。
哭声极大极响，琼华在躲开他的手后都愣了半天，费劲回忆自己究竟有没有皇弟。
她确定自己是没有弟弟的，拉着怀儿后退了几步后，便开口道：“你认错人了。”
早在小贩伸手时，暗卫便已现身，琼华欲要离开，这些暗卫护在其身后，跟着离开了这条街。
后面的小贩不住的哭，一遍一遍的喊阿姐。
琼华只觉奇怪的很。
一会儿后，小贩的娘亲跑了过来，看见小贩抱着糖葫芦棒子哭，恨铁不成钢上前打了他一下，边打边骂。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家里现在有银两，用不着你再去卖糖葫芦！”
“阿姐……我刚才瞧见我阿姐了……”
“傻儿子啊，你阿姐眼下在金陵呢，怎会在这儿。”
边说着话，这娘亲便带着傻儿子往街边一个甚为气派的府宅里去了。
这小贩口中的阿姐，是宋怜。
宋怜随沈执离开琼州后，沈执给了宋怜母家不少钱财。
让原本孤儿寡母的宋家母子两人，一跃成了琼州的富户，与此同时，沈执还留下了一批暗卫，在此盯着宋家母子。
而刚才宋家的傻儿子冲着琼华喊阿姐的那一幕，便悉数落在了沈执留在此地的暗卫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