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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0章 吕布(五) 蔡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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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匈奴虽已式微, 王庭接待吕布的酒宴却是算得上尽心尽力的——没办法不尽心尽力。

    当使者传话回来时,呼厨泉单于是认真同各部族头人们聊了聊的,首先需要解决的是吕布会不会偷家, 其次是他们会不会激怒乌桓, 最后才是吕布带了这万余人, 到底能吃掉他们多少粮食。

    吕布是有可能偷家的,乌桓是一定会被激怒的,这万余人跑进山谷里, 后勤一时半会儿难以跟上,就指着大吃他一顿回回血, 那连吃带拿的粮食消耗也是少不了的。

    最麻烦的是, 吕布是单纯借道, 还是想从南匈奴这里借个几千甲兵,再来万余精装奴隶, 一起去打乌桓呢?

    除却偷家之外,这是最麻烦的一个设想。

    不过在唧唧歪歪了数日后, 呼厨泉还是下定决心, 必须要迎接大汉王师, 理由挺简单的:和不迎接的后果比起来, 那些迎接的坏处都不算什么了。

    吕布是一个理智的人吗?

    就连冀州第一智者郭图先生都说不清吕布到底是人是狗,那还怎么去探讨他脑子里想什么,有没有“理智”这玩意儿呢?这分明就是一个大部分时间内平平无奇, 偶尔突然就变成谁也理解不了的穷奇!饕餮!梼杌!混沌!的狗人啊!

    那如果拒绝他,吕布会不会干脆就打过来呢?

    不错, 南匈奴是得了大汉天子金印的,族中又有受了汉家赐姓的新贵追随刘备立过大功,取了袁谭的头……正因如此, 才更危险!因为在吕布昏头昏脑打过来之后,立刻会有人给他的鲁莽行为擦屁股,那最简单直接的一个办法就是脏水不泼南匈奴,而是泼在呼厨泉一人身上!

    匈奴人是好的!呼厨泉是坏的!反正刘豹连姓都改了,那更是汉家一十四孝好外甥,朝廷钦定,就由他来当新任单于,到时候念两句诗就可以上岗了,怎么样!

    有头发胡须都已经白得像雪的老头儿这样悄悄劝大单于,很快将他说动了。

    ——那要是吕布真就劫掠了王庭呢?

    ——嗨,他不过是无根之木,被刘备推出来当先锋的仆从军罢了,大单于这几日当内着细甲外着锦袍,随身带着天子亲封的印绶!他要是真怀奸心,咱们一起保着大单于逃了这里,一路去邺城!去下邳!

    吕布是不要脸的,刘备也不要脸了吗?!天子的金印被他当个屁放啦?!他若不惩治吕布,再行安抚,看他怎样同朝廷交代!

    这一席话讲得合情合理,最关键的是,它完美地戳中了单于的心思——对于统治者而言,维护他的统治比什么都重要。

    但还有一个麻烦没解决。

    “若他以缺向导为名,向我要兵……我当如何啊?”

    老头儿摸摸雪白的胡子,笑眯眯地凑近了单于,嘀嘀咕咕一番。

    “听公一席话,令我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啊!”呼厨泉大喜道,“就这么办!”

    酒很好。天气热,众人喝不惯热酒,左贤王提前吩咐过,要奴隶们将酒提前反复筛过又煮过,送到席间已经去了热气。除此外又有井水湃过的葡萄酒,自羌人处买过来的,在这样交通隔绝地方堪称珍品,若非贵客至,单于是断然不舍得拿出来喝的。

    吕布喝了,但下首处的高将军没喝,单于多看了一眼。再往后看,张将军只拿酒杯沾沾唇就放下了,单于又多看一眼。张使君倒是喝了,喝过后笑眯眯地,很得体的找了几句讲酒的辞赋,用呼厨泉半懂不懂的语言夸了他的美酒。

    呼厨泉又转回头看看吕布,吕布这才意识到他的目光。

    “是好酒,”他笑道,“我以前曾在长安喝过。”

    下首处的武将望了他一眼。

    “比今日如何?”

    “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吕布说道,“主人家比那时的好,酒自然也好。”

    呼厨泉的心就放回了肚子里。

    有乐人敲起了小鼓,吹起了笙箫,轻纱覆面的舞姬踩着节拍进了大帐,气氛就更热了一点。

    武将们虽然不喝酒,但未必会拒绝美人的陪伴,匈奴人心里算计着,这些女孩里有匈奴出身,有杂胡奴隶,也有抓过来的汉人,不管怎么说,如果能将这群武将伺候好,那接下来很多事都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吕布也在看,一边看歌舞,一边听呼厨泉和几个贵族拐弯抹角的溜须拍马,外加一点隐晦的哭穷。

    他似乎听不懂,于是那几个头人又将哭穷说得更明白一点,并且暗示他,他们穷是穷在人上,但他们匈奴王庭也是有些好东西的,金帛美色。不会亏待将军。

    变故就是此时发生的。

    匈奴人虽然许多习俗与大汉不同,但他们的贵族妇女也一样是当成贵重物品,藏在帐中,平时有女奴在旁服侍,不容他人染指的。所以这群匈奴头人招待汉人将军的宴会上是不可能出现一名贵族女性的,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常识。

    但就是有这么个妇人突然闯进来,而且闯进来时,谁也没有意识到她是一名贵族妇女,因为她披散头发,光赤着两脚,让人难以辨认她的身份。

    但她不是自前帐,而是后帐而出,而且当她冲出来时,左贤王惊得一下子站起来了!

    乐人里有人还在吹吹打打,有人被这一幕吓呆了,调子就跑了个样。

    舞姬里有人还在疯狂转圈圈,但该躲的人愣在那里,于是一头撞了上去。

    席间乱成一片,只有这个始作俑者很平静地快步上前,向着吕布拜了下去。

    “妾陈留蔡氏女,被虏十载,今见天兵,乞归汉土!”

    “阿琰!”左贤王惊呼一声时,单于已经气得变色:

    “快将这个疯妇拉下去!”

    “将军!将军!”披头散发的妇人用力叩首,“妾只求埋骨故土!”

    她的眼睛大大的,里面布满了血丝和泪水,脸色苍白得像是随时就要昏过去,发丝粘在她布满汗水的脸上,原本美丽的脸蛋像是揉作一团,痛苦得展不开。

    “快些!”单于大怒,“快些!”

    两侧的卫士终于得了令,冲上来就要将妇人带下去时,吕布忽然满脸惊异地站起身。

    “你是蔡邕之女?”

    她的头发被卫士死死地拽住往后拖,可她还在用力地挣扎,于是越发像一个疯妇。

    “将军!将军识得妾的父亲!”

    吕布立在那里,愣愣地看了她片刻,忽然拔出长剑。

    “我自然识得。”他说。

    ——蔡邕是谁?

    席间那些匈奴头人交头接耳,很是不解。

    蔡氏是个汉家贵女,这事儿他们知道,不仅知道,而且不稀奇,这十几年来汉朝接连内乱,匈奴、羌胡、鲜卑、乌桓,哪个异族的首领后宫里没有几个世家贵女呢?她们都是一样的命运,年轻貌美时受些宠爱,人老珠黄时就被丢弃在不知哪个帐篷里,渐渐滑落到做粗重活的地步,最后与任何一个年老而贫贱的奴隶并无区别,贫病而死。

    而这对她们来说已经是相对较好的命运了,因为还有些贵女在主人的虐待下根本活不到人老珠黄之时,她们随时可能被打被杀,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在匈奴人追随水草迁徙时,她们的脚步没跟上,就被随便处死,再将年轻的尸骨抛在荒草里。

    她们的父兄是保护不了她们的,因为通常来说她们既然能够被虏,父兄自然早就在战乱中或逃或死,顾不上自己的女儿或是妹妹了。

    过后也许他们又重整家业了,但几乎不会有什么人来赎回自己的女眷——且不说找不找得到,就算是打听到下落,胡虏轻狡无信不提,贵女在这里磋磨几年,连孩子都生了,再将她们带回来也无法择一门好亲进行联姻了,那还找个什么呢?

    但是这个贵女神情坚定地一定要回去,这就很让匈奴人感到惊奇,也让汉人的将军们感到惊奇。

    但所有人最为惊奇,甚至是感到震慑的,是吕布的态度。

    他坐在那里闲聊时,看着是个甚少心机的愚夫,甚至连匈奴人那不算十分隐晦的话都听不明白。

    但当他站起身,持剑立于庭中,他立刻变成了一个气势惊人,威风凛凛的将军。

    “将军……那陈留蔡公,与将军有旧?”

    吕布和蔡邕没有什么私交,相反他们的关系尴尬得很。

    董卓看吕布是条好狗,吕布看蔡邕才是条好狗。

    他吕布虽然受了谁的官爵金帛就替谁杀人打仗,但想要买他的忠诚可不容易,董卓给他那么多钱,封他都亭侯,每日里丝帛绸缎明珠珊瑚流水似的赏给他,甚至还以父子恩义笼络,人前多有荣宠,吕布也照样一戟送自己这位义父去见了先帝们。

    他心安理得,他有天下无双的武力,他的忠诚自然是很难买到的。

    但蔡邕有什么呢?蔡邕的辞赋和才华对于这个乱世有什么用?他竟然受到董卓真心实意的敬意,而他也用死来回报了这份敬意。

    于是蔡邕就成了吕布看不清楚,想不明白的一个人,一提起来,就想喝点酒。

    不知道是羡慕蔡邕,还是羡慕董卓。

    “我与他没什么旧交,而且他已经死了很久了。”吕布从短暂的回忆中清醒过来,这样说道。

    单于脸上便露出喜色,正准备给卫士眼色,将那妇人拖下去时,吕布忽然又开口了。

    “但我很敬重他,”他说,“他虽然死了,我却还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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