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逃出恶毒小叔子的家

    大概是命中注定。

    继国岩胜看着满地的狼藉竟微妙地不知所措起来，他头一次见到胞弟缘一那种不同于平常的，直白失控的样子。

    “岩胜的话，一定已经做好决定了。”继国缘一确实已经走远了，所以我也无需再顾忌什么，直接抽取了附近的鬼体内的力量，恢复了被削断的双腿，已经被分离的那部分躯体大概只能用作废物利用了。

    继国岩胜的眼神还是有些空茫，我当然看得出他在摇摆不定，只不过这种摇摆不定当然不是会改变他决定的那种，那仅仅只是人性所自带的一些软弱的部分。

    总之是很有趣的状态。

    那个神之子尊敬的兄长，在我面前露出这样脆弱到像是会哭出来一样的表情，他赭红色的瞳孔已经维持紧缩的状态有一些时间了，而那张总是挂着一副冷酷表情的面孔也呈现出一种非常脆弱的情状来，就像是薄冰，坚硬，寒冷，但却极脆，是在最薄弱的地方稍微施加一点压力就会整个碎掉的那种。

    “是的。”继国岩胜说道。

    “如果作为鬼能够有更多的时间追求剑道境界的话。”

    就好像是在刻意解释什么呢，但这种事情本来就无需解释，因为我根本就不需要知道继国岩胜想要追求什么东西。但有些话是不适合说的，说出来是只能凭空让人感到痛苦，那是没有意义的。

    “如果是像岩胜这样平凡的人类的话，大概需要成百上千年才能够达到要追逐的境界，那么，也只能选择和我合作了吧。”

    继国岩胜于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是因为我对他说是合作的关系吧，我猜在他心里他大概以为我会把他当做下属之类的存在。但那是完全没有必要，也不适合的，因为我知道继国严胜，其实是有他的骄傲的。继国岩胜理所当然地应该满意了，或者说有一点点算是满意的表情。只不过他显然是不自知的，他从来都不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是。”继国岩胜低声回道。

    我知道他是不甘心的，他决计是不喜欢这样的评价的，但他又没有理由或者说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否定这样的评价。继国岩胜之所以露出现在这样的表情也是因为他其实是明白的，当他选择成为鬼之后，他就永远达到不了继国缘一的境界了。

    “说出来果然有些奇怪，但是岩胜可不要浪费了。”我转头看向了地上的残肢，不久前还属于我躯体的一部分。其实在继国缘一匆匆转身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他不是像我所以为的那样毫不在意，继国缘一其实已经动摇了。

    他并不是我以为的忽略了自己和继国严是寿命的问题，他只是陷入了迷茫和不知所措。所以有时我常常会疑惑人和神的区别到底在哪里？所谓神竟然也会生出凡人的苦恼，但是如果说要摒弃人所获得的一切，才能成为神明的话。嗯，那神明的恣意妄为就变得可笑了起来，因为他并不是我追求的无所畏惧，无所束缚的存在了。

    所以他才会逃跑一样地去完成鬼杀队的任务。

    其实我在当时不是不害怕的，只不过比起害怕更多的倒是诧异了。那一瞬间的寒光闪过时，我就在想是什么让我的警惕心变得如此的微弱，如此的差劲。但我又意识到，会做出这样反应的继国缘一，会被血溅到脸上的继国缘一才是真正动摇，真正变得软弱劣化了的存在吧。

    看着地面上的之前还曾属于我的部分躯体，我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特殊又强烈的官能感，那些部分应当是可以再次利用的。我看向了继国严胜。他明白了我的意思，脸色似乎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其实他才是更像人的存在，因为只有人类才会被虚无缥缈的道德感束缚住。

    但继国岩胜已经做出了决定，并且这个决定是无法反悔的，在继国缘一离开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仅仅是想到我身躯的某一个部分，被强行的割裂开来，最后又会作为食物被吞噬掉，被消化掉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知道从何说起的快感在蔓延开来。可能这就是属于扭曲的部分吧。继国岩胜默不作声的低下身子，他的行动是如此的诡异。因为他不仅将地上破损的衣料小心的收了起来，更是将那两截断掉的已经不属于我躯体部分的肉块近乎是装殓一样的收好，而他最后做的事情是将地面清理干净。

    继国岩胜的告别是如此的郑重，如此的充满仪式感，大抵是因为他果然还是在心慌吧！

    但这却没有让我向来不强的安全感被触动到。相反，我感到了一种像是被温水浸泡一样的安心的感觉，因为这是我可以理解的存在。

    继国岩胜在收拾好了一切之后，就十分郑重地跪坐着，接受了转变，我甚至觉得他的姿势像极了那些剖腹的武士，只不过这也是说不定的事情，说不定他就是怀揣着类似的心情呢。

    在天空中第二次挂上弦月的时候，这场为期两天的转化结束了。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畸变，不是像觉醒替身使者一样的简单昏迷，而是从人形转变到肉块，再最终变成类似人的形状。我看过无数鬼物的新生，却都没有继国岩胜这种纯然的，向下堕落的感觉。而琲世这两天是没有进食的，他其实也不需要进食，甚至在不被强迫着进食之后，琲世的状态分明好了许多。

    “无惨大人，我们可以离开了。”继国岩胜用一种极其恭敬的语气说道，就好像是最为忠贞的武士一样。我有些惊讶地转头，却见他那张曾经属于人类的面孔上已然有了六只妖异的鬼眼。

    我不由好奇地伸出手，岩胜于是也很顺服地贴上来，任由我触碰到他的眼睑，他的瞳色原本是和继国缘一极像的赭红色，如今却变作了夺目的明黄色，倘若那六只眼睛是在其他人面孔上我大约会觉得恶心，但在岩胜的面孔上就有了一种异样的美感。

    我和继国岩胜是有共鸣的，在他主动选择转变成鬼之后，我就愈发确定了这一点，他胸腔里面那种寻常人绝对想象不到的强烈的负面情感几乎要满溢出来，但又是那么克制。

    “走吧，岩胜。”

    于是岩胜抱着琲世和我一起离开了曜屋，沉默且顺从地跟在我的身后。甚至因为过于顺从的缘故，我几乎以为他是一条大型的犬科动物，他擅自地将合作上升到了效忠的地步，这极大地取悦了我，夜风很凉，我能够通过那些被控制的眼线看到继国缘一已经解决了我找的小麻烦，他的脸上充斥了一种焦虑的气息，我面无表情地切断了感应，脑海中不知怎么想起了那座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屋子。

    就在这时，继国岩胜口中突兀地蹦出了一个词：“黑死牟。”

    “是吗？”我感到有些好笑，他到底是否知道自己的内心有着浓重的不愿割舍的情绪，还是正因为不愿意割舍，所以才要这样坚定地断舍离，“可是即便抛弃了那个名，你追逐的目标还是继国缘一，这样又有什么大的区别，岩胜你不觉得太过刻意和虚假了吗？”

    “这只不过是一个代号。”继国岩胜有些固执地坚持。

    我看到他那六只妖异的眼睛中都充斥着浓重而且相似的痛苦的情绪，那是人类的欲望得不到满足的痛苦，原身取得名字原来如此地贴切，毕竟，是欲望造就了鬼。

    黑死牟好像是通过化鬼获得了生路，却又似乎是走上了更为绝望的道路。

    但这又同我有什么关系的，我只需要知道他会是一个完美的，对继国缘一的报复工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