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讨生活
（七）
蓝天睡了很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依然阳光灿烂。只是屋子里多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碗方便面，没有蔬菜，只有两只鸡蛋。旁边，珍妮则静静地站在那里，当它觉察到床上的动静，就睁开了眼睛，蓝天能够清楚的听见镜头对焦的声音，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只是，机器人有这么多功能，他以前却从来没有用过。
他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说道，“这间房子好像缺了点什么？”
“不会啊。”珍妮说着，到床边墙角处推开了一扇门，门后是卫生间，里面有淋浴喷头，坐便器，盥洗盆，水龙头和镜子。
“那还应该有厨房吧。”虽然蓝天从来不做饭，但是，作为一栋房子，厨房是必须有的装配吧。
“真聪明，你自己找找看。”
蓝天走到床尾部，摸索着墙面，于是推开了另一扇隐蔽的房门，里面确实是一间厨房，锅碗瓢盆样样不缺，微波炉，搅拌机，林林总总。
珍妮又欠身在床的上方按下了壁橱，里面是蓝天的衣物。
蓝天还有很多疑惑，但是，他已经无心去过问那些事情了，他洗漱了一番，坐下来安静地吃着面。
他的糟糕的心情还没有完全从望远镜事件里摆脱出来。
他半生的心血毁于一旦，这让他如何能够轻易放下。
现在，他几乎就剩下了那半条命在苟延残喘。
吃完饭，屋外的环境又变了，推开房门就是一条笔直的青石小路，两侧是高大挺拔的水杉，在水杉林里还有一群长着彩色长尾巴的红喙鸟，它们飞来飞去，互相嬉戏，只是叫声不太好听，有点嘶哑。
蓝天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不远处的马路亮起了路灯。
“为什么是晚上？”
“现在就是晚上啊，这里是宇宙研究院的水杉林，隶属于自然保护区，这里很大，有数万公顷，但是，马路很宽敞，马路穿过原始森林可以到达研究院的任何地方。”
“那，我们如何能够见到霍尔教授？”
“只要顺着路走……。”
蓝天叹了一口气，他现在非常的落魄，而他在落魄的时候不喜欢见任何人：亲人，朋友，以及陌生人。
蓝天从森林里走出来花了半天的时间，当他乘坐着公共汽车到达大都市的时候，他的第一个想法是给自己赚一台自行车。
他过惯了散工的生活，知道怎么挣钱。
在大都市里，大的工程都是动用重装机器，很少有人在操作；而生产工厂几乎全都是工业机器人，绝大多数人都混迹在服务行业里，人员流动性很大，自由度很高。
他来到工业区里的一条商业街。商业街的两侧是各种店铺，而所有小吃店基本上都只有一个当街的厨房，拥有内厅的很少，几乎所有的桌椅板凳全部摆在大街上，二十四小时人烟不断。
全国的小吃街都是一样的吧，蓝天不是很清楚。只是在这里你永远都看不出来人类的文明发展到什么程度。
他在这里当然也找不到生意，因为这里的每一家店铺都是小本买卖，家庭作坊，几乎没有雇员，这里只让他想起搭档张明宇。
以前，张明宇每一次处理食材剩料都会来这样的小吃街，挨家铺子兜售他的食材。
他有点想念他了，因为那是一个好搭档，好孩子，就知道挣钱养家。只是攒钱很困难，以至于他到现在都没有娶到一个媳妇。
当前的社会保障局拥有一套非常完善的管理运营体系，他们会依据户籍给每一个合法公民安排工作，并根据区域特点和要求来分配劳动力，每一个从学校出来的人都要在这种制度下至少（实习）工作一年，就像服军役一样，除非户籍地域里没有经济产业或者这个人是个大人才，国家管理人才则会有另一种制度，另一套接受系统。
进入工业区工作也需要申请，这里的岗位虽然收入一般，但是较为稳定，所以，劳动力从来都是供大于求。
蓝天现在是一个黑户，丧失了一切政府路径。他也无法拥有任何移动终端（手机），移动终端也是个人管理自己数据库的设备，需要实名认证。
当他从“死亡”的那一天开始，他的移动终端的端口就已经被锁死了。
所有正规企业都不会雇佣他，每一个雇佣黑户的企业和个人都要冒着灭顶之灾的危险。珍妮所说的依靠他的技术去过上一种体面生活的话完全不现实。
但是，蓝天是一个自我封闭的人，不太关心政府，对政府的政策制度几乎一无所知，只是在必要的时候，需要办理什么证件就解决什么问题。
由于个人数据库的完善，对于蓝天这样一个普通公民来说，每项只需录入一次（户籍，指纹，血型，虹膜，dna等等信息），只需一个操作终端，所有问题就实现完全自动化了。
蓝天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珍妮在他的手腕上戴了一只智能手环，是他们俩之间的通讯设备。
蓝天在一只马扎上坐了下来，旁边是一男一女，看上去年龄很小，至少要比他小十岁的年纪，他们在吃豆腐花，白瓷碗里白嫩的豆腐花上洒着新鲜的葱花和香菜。
“你就不能跟别人换个班吗？咱们都定好了的。”男孩说道。
“换班肯定不行啊！我们班长脾气可不好了，他最讨厌大家要求这个，要求那个，在我们工场，只有听组织安排的，没有你去要求组织的。”
“他们也太不讲道理了吧，请个假不行，换班也不行，这不是太没有人性了吗？”
“你可以不干啊？不满意可以辞职吗，我要是不干了，你养我啊？”
男孩噎住了，三口两口吃光了一碗豆花。
“本来今天下午没有班的，谁知道班组突然改变了班时表……你别生气了。”女孩安慰他说道。
“等我将来也开个工场，大家想干嘛就干嘛。”男孩气愤的说道。
女孩笑了，“那工场两天不就倒闭了吗。”
蓝天拄着下巴，看着热气蒸腾的店铺和里面忙碌的身影，店铺的墙边竖着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豆花十元，招聘送餐员。
豆花虽然便宜，但是，送餐的价格却是根据里程来收费的。
“老板！咱们这还需要送餐员吗？”
“要。”里面的人很忙碌，只回答了他一个字。
“我要应聘。”
“行。”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手里拿着设备要扫描一下他的身份信息，这里的应聘很简单，只要核实一下身份就行。
他小心的伸出手，露出手环，可是却没有个人代码，奇怪的是那女人手里的设备竟然有了回应，滴滴地响了两声，她就看了一眼道，“蓝天？”
“是的。”
“你的自行车呢？”
做一名送餐员需要自己准备自行车，当然也可以租一台，租——需要个人终端设备。
“我去租一台。”
“那快去吧。”
蓝天真的找到了自助租车的场所，可是这一次扫描却失败了，他不知道这个手环都有些什么功能，只有去问珍妮。
“呼叫珍妮。”
“我在呢。”
“我想租一台自行车。”
“租不了啊，做一个虚拟信息糊弄一下普通人行，还想要其它的功能就不行了。我无法连接你的银行账户，如果进行强行切入会触发警报，再说了，你的个人账户里一毛钱都没有。”
是啊！他现在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啊。他想到了张明宇还欠他的五千块——他跟自己一样，没有钱……他想到了唐琳琳……她应该……现在已经上大学了……然而，有什么用呢，任何人都帮不了他。
他再次走进了小吃街，眼睛扫过褪了色的招牌和随风摆动的幌子；汤锅里翻滚着浑浊的浓汁，成串的丸子蔬菜被煮的烂熟；火炭炉子上烤着焦黄的鸡腿和羊肉，人们撸着袖子将烤得发黑的肉块塞进嘴里咀嚼……无论科技如何发展，文明进步到什么样的程度，平民的生活依然还是这样粗糙。
蓝天在小吃街游荡了一个下午，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身无分文的他没有吃饭，一个精壮的小伙子，一个靠出卖体力生存的人类，一顿不吃他就已经饥肠辘辘了。
他曾路过某个摊位，桌子上有别人吃剩的食物，但是，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半夜，他来到一处立交桥下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蜷曲着身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