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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范阳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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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那人应该是追不上的,为了避开那一队人,盈姝一大早就出发了,邢州离恒州不远,这一日应该能在入夜前进城。

    她昨日检查了伤口,伤口正在结痂,所以这日一直痒着,好在车里只有她一人,也不至于失态。

    马车赶在下午入了城,这日天色尚早,找了间不错的邸舍,终于得了空在恒州歇息半日,顺便打听赵谨言的消息。

    冷清的集市上,只几家开着成衣铺子,连着看了两家,不免失望,再次后悔没带衣服出来,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不错的,那店掌柜是个妇人,见了陈盈姝,赶忙引进去。

    “贵客这身形穿这身绝对俊朗!”那掌柜指着一套窄袖的胡服,盈姝觉得不错,依着样式又拿了一身。

    可是她来买女装的,总不能一直以男装示人,那掌柜见她目光一直在裙衫上打量。

    “贵客可是打算给家中娘子买一身衣服呢?我这里正好刚从长安那边来了一批货。”

    说着将盈姝往那边引,样式倒还确实新,但已经是长安上半年的款式了。

    盈姝买了下来,顺势问道:“这恒州近日可有什么新鲜事啊?”

    那掌柜收了衣服,“贵客说的是什么新鲜事?我们这恒州日日都有新鲜事,小到哪家添了人口,大到上头换了人,你且问我就没错了。”

    陈盈姝没想到自己运气这般不错,倒遇上个万事通。

    “掌柜可知近日有无长安下来的人呢?”

    那掌柜觑了她一眼,将衣服裹好,笑道:“就看贵客问的是什么人了?今日有长安下来的商队,昨日恒州知州夫人娘家来了人,前两日有一个观察使也经过了恒州…”

    那掌柜还待细说,陈盈姝抓住重点,“长安的观察使?掌柜可知姓甚名谁?”

    那掌柜的又抚了抚那布包,陈盈姝识趣儿的赶紧掏银子付了钱。

    “哎哟,贵客为难我了,我哪里知道姓名,只听见知州叫他赵观察使。”

    陈盈姝心下一喜,她原以为起码要打听很久才有消息,按照脚程来算,他路过这儿也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儿了,倒不知为何前两日才到恒州,想来有其他事耽搁了。

    “掌柜可知那观察使如今住哪儿?”

    “哎哟,早去了范阳了,只待了一晚。”

    原来只是经过,她急忙谢了那掌柜,拿了衣服就往邸舍走,恨不得摸黑出城去继续赶路,但又想着既然知道了人去了范阳,一路追去,总能寻见。

    她心里轻快起来,这一路的茫然都有了奔头,穿着男儿的衣服走在街上一路欢快跳跃,看起来着实有些不协调,可如今哪里还在乎这个。

    再四顾这冷清的恒州城,立刻有了不一般的体验,如今腿也不疼了,待明日将这几日的车钱付给那车夫,再在腿下垫得厚一些,骑马加快速度,说不定能和赵谨言前后到范阳。

    她这想法在到了邸舍,看到正在喂马的一群人时,消失了干净,是那几个粟特人!

    那领头的看见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这位兄台,我们又见面了!”

    陈盈姝微微点了头,从那人身旁过去。

    “还要多谢兄台指路,让我们找到了人。”

    盈姝愣在那儿,她指的路是相反的,怎么会找到呢?

    她下意识反问,“怎么可能?”

    那领头的见她反应那么大,笑意更深了。

    “世界就是这般奇妙,跑了一个,又来了一个,所以也算是找到了人吧!”

    盈姝听不懂他的弯弯绕绕,只听到昨夜那两人是跑了,至于他又找了谁顶替,关她何事!

    她没再搭理,拎了东西进了房间,过了一会店小二送了饭菜上来,她草草用了,整理了东西,想着明日又要骑马,又上了药,不知怎么,竟然觉得困倦起来。

    莫非是这些日子太过奔波,今日得了赵谨言的消息,一时放松下来,所以才犯困?

    她强撑着栓上了门,往塌那边走,越走越晕,终于还是倒在了地上。

    陈盈姝看到了赵谨言,他穿着一袭墨青色胡服,立在朱雀大街上,身后人群熙熙攘攘,傍晚的夕阳打在他身上,给他脸上渡上一层柔和的光,盈姝下了马车朝他奔过去,一把抱住他,他目光淡然的瞧着她,盈姝垫起脚往他唇上吻去,他却偏开了头,盈姝只好双手将他掰正,又往上凑,他又偏开……赵谨言不喜欢她了!

    盈姝一下子坐起来,冷汗直流,才发现这原来是一个梦!

    她深吸了口气,伸手擦了汗,想着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最主要的是还没亲着……她平复了心情才发现自己竟然在马车上,她何时上的马车?

    她爬起来打算去掀了幔子,才发现自己竟然穿着的是女装!

    轻纱的面料,将她的曼妙裹得紧紧的,手上脚上还绑了响铃,她伸手掀开幔子往外看,前后各有一辆马车,在她五步远的地方,有一个骑在马上的男子,正是那领头的粟特人。

    安庆绪似乎是察觉到身后有人打量,倾身一看,那女郎已经醒了,他放缓步子,靠近马车。

    “再睡一睡吧,醒来自然就到范阳了。”

    陈盈姝想问他为何绑了自己到车上,一张嘴却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气息升到喉咙却吐不出来。

    这种发现让她紧张起来,她不住的想尝试发出声音,直到疯狂咳嗽起来,咳到空荡的胃里翻江倒海,还是说不出任何话。

    安庆绪见她辛苦,俏脸通红,目光惊恐,有些可怜。

    “别费劲了,你已经吃了粟特族秘药,是发不出声了!”

    他声线凉薄,腔调怪异,陈盈姝多番尝试真的说不出话来,恐惧害怕和委屈终于席卷而来,她见不着赵谨言了,所有的话都再难宣之于口,这种前后的落差让她绝望起来!

    她这样被人捉了,毒哑了,还要被带到范阳,大概是卖给有些人作玩物的,她如何才能逃脱?

    安庆绪瞧他趴在马车上,看着滚滚前行的轮子,人却往外翻去,这一动作倒是把他吓到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人掀了进去。

    他停了马,翻身上车去,那女郎靠在车壁上,红着眼瞧他,姿态防备,像一只幼兽。

    太可惜了,这样的美人却要送给别人,若不是看在她惊人的美貌上,早在发现她哄骗他时,就已经悄悄人处理了!

    “因为你,我丢失了一个筹码,自然要从你身上讨回来。你以为你穿了了身男装我便瞧不出?打我第一眼看见你,便知道你是女郎。”

    其实男人同女人差异是很大的,她这样的样貌身段怎么可能是个男人呢?

    他一早便发现,想着应该是哪家的女儿淘气跑出来,原也只是惊艳,可后面见着太多次,越发觉得她比那些庸脂俗粉强过太多,原本想着如何得手,结果她自己撞上来了!

    女郎言不出声,只瞪着他。

    “你也别急,我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坏人,我给你铺的可是康庄大道,只要你到了范阳乖乖听话,解药我自然会给你,让你能说话。否则,你就一直这样哑着吧!”

    听了这话,陈盈姝心里突然有了希望,原来是有解药的。

    她自然不会期待他所说的康庄大道,但眼下似乎只有被他摆布了!

    她喉咙里发出“嗯”的声音,安庆绪知道她听懂且想开了。

    “肚子饿了吗?想吃东西吗?”

    陈盈姝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她是真饿了,不知在马车上躺了多久,刚刚那一通咳嗽加反胃,肚子里自己都能感受到腹部贴背了,她自然不会想着以绝食来自残,她只望如他所说早日到范阳,看有无机会逃脱。

    安庆绪唤了吃食,递给陈盈姝的时候却趁机摸了她的手,盈姝甩开他。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对你怎样。”

    陈盈姝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但她宁愿饿着,也不想同他达成什么心照不宣的约定。

    安庆绪见她不动,也不吃东西,讪笑着收回手,下了车去。

    片刻,一个女郎上了车来,看向陈盈姝,目露同情。如果他们是被族中萨保选中送到这里,眼前这个娘子则过于倒霉了些,是夜里虏来的,因着她们原本的一个妹妹逃了,所以娜朵总觉得对不起她。

    “吃!”她用仅会的汉话说,还演示了动作。

    见她不动,有拿起饼比了比。

    陈盈姝见过这女郎,也听得懂她说粟特话,但还是被她这奇怪的动作惹笑了,就着吃了些,饿着的时候想吃很多,可这乏味的饼落了肚就觉得饱了。

    她抱着胸想从这个来看顾她的女郎身上打听些消息,可一张口就是嗯啊声。

    那女郎听了她的动静,以为她不舒服,又问她可是还饿?又取了水来。

    陈盈姝只好就着水喝了两口,再也无话,说不出话的感觉实在糟糕。

    那女郎笑道:“你别怕,我叫娜朵,不会害你的。”

    娜朵似乎真把她当妹妹看了,连着两日每日给她送吃食和水,同她聊天,也不管陈盈姝能不能听懂。

    盈姝最开始眼睛只瞅着外面,后来则开始认真听她讲,她汉话说的不好,盈姝断断续续知道了些。

    原来这是粟特族一个部落的女孩们,因着与临近的突厥人起了矛盾,两边小战不断,粟特族萨保打算求同为粟特族的三镇节度使安禄山,派遣一个几千人队伍去帮他们守卫家园,抢回被突厥抢走的女人和粮食。

    他们这几个女孩便是粟特族送给三镇节度使安禄山的节礼,跑了的那个少女是娜朵的亲妹妹,运送的人是他们惹不起的人,貌似是安禄山的儿子。

    盈姝心想,怪不得那男人看起来那么不好惹,原来是那样的身份,可这粟特族为何不求到长安去呢?

    但大唐对外交好,也几乎不干预番邦小国的政事,也怪道求到安禄山那里,眼下她算是认清楚了形势,如今自己是打包好送到范阳的礼物……

    大唐,东北道,范阳镇。

    一个小使者骑马到一处高大的门坊下,停了马没来得及栓马,就冲了进去。

    “报!”

    “报!”

    一层报一层。

    内院,一个尖利的声音朝着房内道:

    “节度使,方才长安来的观察使已经入城!”

    片刻,一个蓄着络腮胡,满脸横肉的男子从床上坐起来,他身材高大宽广,皮肤黝黑,脖子和手腕上套着几串红色玛瑙珠,听了外间的声音,一把掀开搭在身上女人的手,几步穿出房去。

    “哈哈,我当他要挨成什么时候呢!看来,是赶着来吃我的寿酒了!”

    此人正是三镇节度使,安禄山。

    他早就得到消息,长安那边说来的人姓赵,是赵尚书那老不休家的,若只如此倒罢了,偏偏这姓赵的其实是李家人,算是皇帝老儿的侄子。

    杨国忠也太瞧不起他了,以为这次鼓动圣人派了个皇族来他就没办法了,是人总有软肋。

    “更衣,我去会一会他。”

    李猪儿赶紧上前给他换衣服,刚把衣服套上去,就吃了安禄山一脚。

    “混账,我是要去见长安的贵客,能穿这个去?马上给我换一身破的。”

    李猪儿得了令,重新端了一身镤头袍衫来,又在额头上扎了条巾子,装扮后甚是怪异,他倒不觉,吆五喝六去了院门候着了。

    过了片刻,街那头一行人过来,皆是骑大马,为首的穿着一身红色三品官袍,安禄山够着脖子一看,竟是个年轻俊俏的儿郎,倒出乎意料,打乱了他原本计划!

    也就一霎,他从门口冲出去,将队伍拦在了街上。

    “哎呦,来的可是长安的赵观察使?禄山接驾来迟。长安那边干娘和干爹身体可还康健?”

    他本就体胖,赵谨言远远看着他像一个粪球儿般滚过来,且一来就拉家常一般,拉他的缰绳,随同来的武卫都忍不住笑起来。

    赵谨言皱了皱眉,虽早有准备,可对付这样的油条子,还是难免厌恶。

    他翻身下马,身后其他人也只好下来。

    赵谨言拘了礼,“安节度使客气了,圣人顾念节度使在这偏远之地,所以托我带了长安的节礼来。”

    身后的武卫捧着两个匣子上前来,安禄山似乎受宠若惊,双手捧过一个抱在怀里。

    “还是干爹干娘顾念我,原本想着上月回京给两位请安,孝敬双亲,却没想到那突厥跑了一队流民骚扰到平卢来,我这顾头不顾尾,想着替干爹守好边疆,便是我最大的孝心,没想到还是他们念着我些……”

    说到这里,竟似乎因着赵谨言的到来感动落泪,倒让人不得不怀疑圣人和娘娘是不是真生过这老儿子。

    赵谨言似乎也有感怀,沉默片刻道:“安节度使既然这么想念圣人和娘娘,不如过两日与我同回长安。”

    安禄山一愣,瞧着赵谨言,大笑起来。

    “勿论私情,大局为重,怎能因我这拳拳舐犊之情,就抛下这河山不顾呢!观察使里面请!”

    赵谨言心中冷笑一声,想这安禄山就靠这一张贫嘴和演技,竟然就这般得宠,可一旦让他回京,他也怕有去无回吧!

    一行人进了节度使府,当夜安禄山就大摆筵席,美人倾酒,歌舞助兴,赵谨言一行人一路的疲惫在这般抚慰下消失了干净!

    入了夜,安禄山抚着美妾询问李猪儿。

    “房里如何了?”

    李猪儿捂嘴笑道:“个个都忙着呢!”

    安禄山得意起来,“那姓赵的也享受着?”

    李猪儿一愣,摆了摆头。

    “人都没能进房呢!”

    安禄山冷哼一声,这长安来的御史们,一个个最开始都要推辞一番,无论女人还是金钱,似乎一开始开开心心受了就是辱没了他们一般,可是,到了最后谁不是拖家带口,搬箱倒柜的回长安。

    “明日继续,换个机灵点的去,我倒想看看这观察使能坚持几天。”

    李猪儿应了,出了院子去安排。

    说起来这还是唯一一次那些姑娘们一个个毛遂自荐的,往日让他们去伺候都推三阻四,这次人不同了,连待遇都不一样了,果然,人还是要长得好看才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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