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秋节事多24
一场秋雨一场寒，给隔离区本就寒人的环境更增了一层霜。
天色很灰，小雨淅淅沥沥不停，将大大小小的帐篷笼罩在雨幕中。
临时之地，比不得房屋，到处湿漉漉的，连帐篷内也没有干燥的地方。生石灰遇水即溶，起不到消毒作用，熬药水喷洒也会被雨水带走，防控工作却刻不容缓，愁得众御医一个个愁云密布，忧心如焚。
难过地为逝者盖上了白布，透过通风口，飘飘洒洒的雨点像石头一样，一颗颗狠狠砸在千落的心头上，苦心焦思让她眉头疼痛。
脑海里，积攒过多生离死别的片面，许许多多病人痛苦不堪的场景，毒疮满布的身子……人来人去，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的身迎目送，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从自己的指间流失！
一阵阵无力窒息感袭来，千落呼吸都是疼的，愧疚，自责，锥心的痛。
幼时贪玩，学术不专，若当年定性授教，眼下情况是否就不一样？
娘亲，如果你还活着，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千落鼻头泛酸，秀目更是模糊了一片。压抑不止的泪水像外面的雨帘，伴着克制不住的哀泣，“啲嗒啲嗒”落在白布上，落在随来的众御医心上。
百口默哀，满目凄凉。
套上蓑笠，千落与三名御医，将逝者抬至深谷暂置帐篷里。雨天没法焚烧，只能铺垫覆上厚厚的生石灰封存，待天晴处理。
回程途中谁也没开口，心情沉重。
途经山溪，千落叫他们先回营地，自己却心烦的踱步到溪边，惘然伫立了好久。
一山绿翠染瞳，入眼不入心，清溪碧草，犹怜还愁，雨水解意，也梳不通她内心万千抑塞。
千落就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儿，像座石雕，稳如泰山。蓑衣才及膝，衣服被雨水打湿了大半，她仍然纹丝不动。
微颤的眼帘紧拧的眉头，意味着头痛欲裂，深深呼了口气，仰头定了会，才迈步到溪边蹲下，掬水覆脸。
溪水清澈冰凉，彻人心头，反复数次，头痛才感觉轻了些。
掌水落溪间激起波动，刚还干净的水面，突然间从溪边水草里涌出来许多小东西，大大小小绿油油的朝千落位置游来。
千落目光一凝“啊”一声惊跳开来，她虽然不甚惧怕，但突然间出现，心里也发悚，本能的狂甩玉手。
稍抚后，她又近前观望，用石头砸落水草丛里，引出了一条条手指大小的软体虫，泛着绿光，晃动着扁平的小身子在溪边晃晃荡荡……
千落脑子里闪过灵光，刚要抓到什么关键，却被寻来的御医打乱了思索。
“千公子，小龙病情恶化，他闹着要见你，快回来！”早上三人中的一人，知道千落没回去，特寻来，认得人急得老远老远就挥手大喊。
千落听后大惊，脑子里刚闪出的想法一时被惊散了，因为担心小龙，不及再细想，只得施展轻功，疾速回去。
这毒疮成熟期越来越短了，不过就两日光景，花生米般速长如鸡蛋大小，疱里都是黑黝黝的毒血，很快会把皮蚀破。
王小龙坐不得躺不得，痒得哇哇哇大哭，难为他记得千落的话，没用手抓。御医有给他准备药浴，问题是他受不起那温度，偏低温的又没有抑痒效果，愁死人了。
同一帐篷的孩子也不乐观，他没有小龙能忍，为了更好护他，不得不将他双手脚绑起来。
千落解下蓑笠放在帐篷门旁，就见到此揪心一幕，步足像灌了银，沉重难移。
“千公子，你快来瞧瞧这孩子，药浴他泡不了，我们都不知该如何才好？”袁御医眼尖的看见千落，招手让她近前来。
众御医见状，让开一道来。
“小龙，千哥哥很欣慰，你能忍下没抓痒，真好样的。”千落上前竖起拇指，弯腰与小龙平视，声音温柔，眸中泛红更浓:“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不哭。”
“千哥哥，可是小龙好痒……小龙想娘亲，想弟弟……”小龙喉咙都哭哑了，瞧同伴被绑手束脚，心中更多了层惧色，一见千落如见亲人，更放开了嗓子哭。
“嗯，千哥哥都知道，千哥哥也替小龙难受。乖啊，咱别哭了，你听你把自己嗓子都哭哑了，过几天回去怎么哄弟弟？怎么陪娘亲聊天？哭多了就成不了男子汉，不是男子汉就做不得娘亲和弟弟的依靠，这样你还想哭吗？”千落很想拥他入怀，但情况不允许啊。
这孩子是个懂事的，他也清楚自已近不得人，几次伸手要亲近千落，都忍下了。
大哭骤逐抽抽噎噎:“千哥哥，小龙还能回家吗？”
小龙想到被狗腿子带来前，有问过娘亲自己几时能回家，娘亲只是伏地痛哭，心就感知自己是回不去了。
回不了家代表什么他不明白，他只知道，他舍不下弟弟，舍不下娘亲，更舍不得有娘亲有弟弟的家。
他想回家去，万分的想。
还能回家吗？千落真给不了肯定，如鲠在喉的问题同样她也在问自己:“相信千哥哥，你不放弃，就有回家的希望。”
“你千哥哥医术高超，你一定能回家的。”小孩子不哭不闹了，袁御医终松口气。
“嗯，小龙相信千哥哥，千哥哥是个好人，好大夫。”穷苦的环境让他更显弱小，但眼睛明亮纯净无邪，识人识面，只对千落眨巴眨巴着。
“傻孩子，他们都是好大夫，比千哥哥更厉害呢。”童言无忌，这群皇家御医应该不会跟个小孩子计较吧？
“千公子还是如此谨言，我等这把年纪，还容不得幼儿童语吗？药浴对孩子无疑登天之艰，成人药浴还不得安生，这两孩子还这么小，如何挺得过去？”另一御医指了指小龙一身逐渐成熟的毒疮，里面都是黑血，触目惊心。
“千哥哥，我痒……”小龙耸肩缩脖，小身板挪来挪去，扁嘴泛泪。
千落让他忍忍，转身叫道:“谁去提桶药汤来，再给我一条干净布帕，我帮孩子烫烫身子。”
“这怎么行？”
“只管提来，剩下的我来做，你们就忙别的事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泡不得就用布帕蘸药水烫洗，谁说无计可施呢？只因穷命不得当，御医们才选择忽略了这方法吧？
不怪他们，常年养尊处优，惜命得很，眼里只有皇家人，寻常百姓的命在他们心里，一文不值的吧？
如果田御医在就好了，那老头，是个真大夫。
药汤很快就提来，热气腾腾。
去解下被束缚的孩子，扒光衣物，一并站在浴涌里。千落把柔软的布帕弄成一粉扑，插入一截木棍绑紧，蘸药水细心地为两孩子烫洗。
“不烫肤无法抑痒，你们忍忍。洗过就舒服多了，不管什么时辰，不痒多休眠，养足精神，精神好了，才有劲儿抗病。”也不管俩孩子能不能听懂，千落喋喋不休，手上不停来回地蘸药水，将两小身子烫洗了个遍。
“千哥哥，我舒服多了，不怎么痒了。”小龙对千落真是一见如故，初见就亲近:“还是千哥哥最好，还帮我们擦洗，他们……”
千落忙嘟嘴竖指:“嘘～有些话适合烂在肚子里，咱管不得那些，你俩要相互照顾，相互鼓励，共同渡过这难关才是最该挂心的事，懂吗？”
“小龙听千哥哥的话，会照顾好小浩的。”大概照料弟弟有经验，小龙很懂与人相处之道。
唤小浩的孩子，刚到隔离区时活泼。不难推测，是被御医缚手脚那会吓着了，现在怯生生的，半天没敢说一句话。
“小浩，舒服些了吗？”千落有照顾到小浩心情，细声慰藉。
“嗯……”声如蚊呐，偷偷瞄了一眼千落，又快快低下头去，看来心里并不排斥她。
“不用怕御医们，你们身上的毒疮是不许抓的，抓破了对你们身体很不好。缚手脚也算无奈之举，也属于另类保护。他们专门为皇室看病的大夫，医术是有的，听话准没错。”千落细语回旋婉转，不急不慢，简单易懂，知会好记。
“那千哥哥以后还会帮我们擦洗吗？”小浩希翼地问:“御医们直接把我们按下药浴里，里面药水好烫人的，我…我害怕。”
小龙也显出惧色:“我也害怕，那药水能烫死个人。”
小孩皮肤嫩，感热强，这是必然的。只是硬将孩子按下去就过分了。他们还口口声声称救死扶伤为己任，其实早掉进铜臭坑里了，真正为民的有几个？
初心不泛医者仁心的人，但官场最是考验人性的地方，不泯心逐利的少之又少。
“只要你们听话，千哥哥就答应你们。”
“我听话。”
“我都听千哥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