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如果我说来不及了呢？
山海关外。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朱常洛都没有踏足过这片白山黑水，望着车外的风景，朱常洛端起酒杯，跟老六碰了一下，而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说起这碰杯的习惯，还是老六跟朱常洛学的，虽然他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含义，但觉得这么碰一下之后，酒喝起来就酣畅了许多。
“千户大人，还别说，我老六也当了十几年兵了，可是真没见过这样的辎重车。”
老六粗糙的手抚摸着车边上带着毛刺的木头，嘴上感叹着。
朱常洛倒是没有这么惬意，出了山海卫，就进入到辽东镇的地界了，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虽然辎重营的速度已经得到验证，但是这些模块化辎重车可不仅仅是运货的家伙，不然也不值得他费这么大的功夫去现做。
他想知道，这些辎重车在实战中究竟表现如何。
对于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来说，小战练兵是很重要的。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好歹朱常洛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这点唯物史观他还是有的。
“老六啊，你在这里也呆了很长时间了，给我说说鞑靼和女真吧。”
别看在朝堂上，朱常洛慷慨激昂，一副天下大势尽在掌握的样子，可他很清楚，若是想真的做出点什么，还是当地的这些老兵知道的最清楚。
说起这些，老六来了兴致，就着啤酒，开始天南海北的聊着。
军汉出身，虽然聊的没什么逻辑，有时候还前言不搭后语，但朱常洛倒是听的很认真。
时不时的还会问上两句，尤其是老六说到一些小路或者草原沼泽的时候，他还会记上两笔。
一天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
辎重营的军卒也乐得逍遥，酒喝的差不多了，便回到各自分管的辎重车上睡了。
夜半的时候，老六突然觉得有人在摇自己，飞起一脚就踹了出去。
只听得一声吃痛的呻吟，而后便是狗三儿的咒骂。
“老六你个王八蛋，睡得跟死猪一样，被卖了都不知道。”
听到狗三儿的声音，老六心中一惊，一骨碌爬起来，抓起军刀攥在手上，四下张望着。
可车里漆黑一片，外面也是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异常。
“怎么了”
老六接
借着细微的月光，看见狗三儿猴子一般的身影趴在车缝边，努力的张望着。
“我觉得我们可能出长城了。”
狗三儿幽幽的说着，言语间满是恐惧。
出长城
听到这三个字，纵然是悍勇如老六，也不觉打了个哆嗦。
大明为了防御北方蒙元残余，在北部边境以长城为依托，建立了九边重镇，分别是，甘肃，固原，宁夏，延绥，偏头，大同，宣府，蓟州，和他们现在所处的辽东镇。
每个镇都会设置总兵官一名，总揽防务。
出了长城，也就代表着进了蒙元残余的势力范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叫蒙元残余，但当他们骑着马，把弯刀高举过头顶，嗷嗷叫着向你冲锋的时候，还是很恐怖的。
老六瞬间就清醒了，一把推开挤在车缝边上的狗三儿，自己凑了上去。
天地苍凉，天空漆黑如墨，点点月华洒下，打在远处的水洼子上，反射出的光，让他确信，这里正是长城以北的草原。
而且就是在广宁左屯卫下辖的大兴堡外，这里是蒙古内喀尔喀炒花的活动范围。
老六猛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带有青草味道的空气吸入肺里，格外的恐怖。
“我们得尽快告诉千户大人，我们走错路了。”
老六大声嚷嚷着，就要掀开车门跳下，跑去给朱常洛报讯。
狗三儿却有些若有所思的站在门边上，眺望着排开的车队，虽然黑暗中只有些残影，但他也发现，似乎少了几十匹快马。
“难不成是朱千户故意的如果真是走错了路，过大兴堡的时候，守军也会告诉他的啊。”
狗三儿心里盘算着，可越想越觉得害怕。
如果是迷路了还好说，可若是真的如自己预料的一样，这一切都是朱千户有意为之的话，那这一千多人，可还不够炒花骑兵塞牙缝的啊！
狗三儿现在有些后悔自己竟然白天还这么相信这个千户大人，以为跟着他，就能有舒服日子过。
可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简直就是个疯子，带着个千人的辎重营，就敢往内喀尔喀炒花的心窝子里扎。
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冷汗瞬间打湿了狗三儿的后背。
另一辆辎重车内，老六急切的呼喊声，把朱常洛从睡梦中吵醒。
“老六，有事”
朱常洛睁着惺忪的睡眼，看着满头大汗的老六，疑惑的问道。
“千户大人，我的千户大人，咱走错路了，赶紧回吧，不然被炒花的人发现了，就完了！！！”
朱常洛静静的听完老六的话，淡淡的笑道。
“我们没走错路。”
听到朱常洛的话，老六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户大人竟然说没有走错。
没有走错是什么意思。
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脑海中炸开。
难道说这位千户大人真的听信了自己白天喝多了的时候，说的酒话了？
白天，朱常洛问自己鞑靼人战力的时候，老六借着酒劲，拍着胸脯，放下豪言。
“只要刀不卷刃，我老六可以一直砍。”
他现在一头撞死在辎重车上的心思都有了。
当兵的，尤其是下级军卒，哪个不爱吹一点牛，可正常的军官也根本就不会把他们的话当回事。
所以说的时候也就肆无忌惮惯了。
尽管老六打仗很猛，但他也不是傻子，敢凭借一个辎重营去挑战屡次叩关，跟李成梁，戚继光打得有来有回的炒花啊。
那可是现在鞑靼人里面最能打的存在了。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悠，还带着慢慢的辎重，那不就是妥妥的大礼包嘛？
不行不行，老六本想发飙。
毕竟，换做往常，对于这种脑子不太正常的军官，他都是直接用暴力手段解决的。
但突然想到对方是朱常洛这个妖孽，立刻放弃了冲动的想法。
站在车边，使劲揉了揉太阳穴，缓和了一下情绪，说道。
“千户大人，朱千户，我们这一千人，去招惹炒花，简直就是以……什么……鸡……什么……石头！”
老六急得满头大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那叫以卵击石。”
朱常洛云淡风轻的看了眼窗外的草原，说道。
“对对，以卵击石！”
见朱常洛的反应，老六都快崩溃了。
“哎呀，千户大人，我的千户大人啊！谁要跟你拽这些文词儿啊，我的意思是，趁着现在炒花没发现我们，咱们赶紧跑吧！”
朱常洛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伸手指着远处寥落的几骑骑兵，玩味的说道。
“如果我说已经来不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