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易水诀别
如果底下有溪流经过,那么必定是一条汇入大河的支流,顺着水流的去向就能找到出口。
时空兴奋地凿开墙壁,果然凿出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
但小溪的流量终究有限,只冲开一段极其狭小的空间,两人一路走一路开山挖石,行进过程艰难无比。
时空眼角余光瞥到时光低头做了一个看表的动作,沉声道:“没时间了。”
时空手忙脚乱地加紧手上的工作。
时光却抓住他的手说:“不到五分钟了,这种炸弹会炸毁整个空间,破坏地表稳定性,到时候整块陆地都会塌下来。你快走,我去把洞口填起来。”
“不行!”时空想也没想脱口道。
时光再强大也和他一样是血肉之躯,他真的受不了时光用自己的身体去堵住洞口。
“没时间了,往前走,不要回头。”时光推了他一把,转身朝着洞口方向去。
时空握着铁铲的手不住颤抖,有一道声音却在驱使他向前走,他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机械似的不断挖开岩层,耳边只有挥铲时呼呼的风声和铁铲破开岩石的交接声。
天地都黑了下来,但他凿开石壁偷到了一线光。
他挥铲除掉了最后一道阻碍,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水光浩淼的湖泊。
时空高兴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手脚并用地往回爬,他没有时间思考时间,他要把时光从漆黑的泥潭里拉上来,活在光照得到的地方。
但塌陷已经开始了。
头顶和四面都有石块不断往下落,但他不管不顾,只一头往前爬。
“哥!”他声嘶力竭的喊。
像是对他的回应一般,固定在他头上的照明手电终于照到朝他过来的时光身上。
时光外衣的衣服布料在行进中被撕扯掉了大半,脸上也是很狼狈的样子,看到时空明显的怔愣了一下。
但时光很快反应过来,喊道:“走!”
塌陷还在继续。
大块的岩石土块毫无预兆的砸在两人身上,时光贴着墙面匍匐前行,伸手护住了时空的头。
生死关头的每一秒都十分难捱。
但他们终于爬出洞口,跳进了湖泊。
刺骨的湖水瞬间凉透时空的头皮,但时光领着他游出了湖泊。
时空瑟缩不已,这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他实在不想体验第二次。
直到两人在湖边坐下,时空才注意到时光的肩膀被砸出一道豁口,血淋淋的皮肉显露出来。
能把冲锋衣都砸穿的石头重量可想而知,何况那人还在寒气入骨的水里浸了这么久。
“哥,你没事吧?”
他急急忙忙从时光残破的外套上撕下一条布料包扎伤口,这才勉强给时光止住了血。
“没关系的,”时光嘴唇苍白,虚弱的笑笑,“这都是小事,我的使命快完成了。”
时空这次并没有问他究竟是什么使命,而是双手攥着他没有受伤的一边胳膊道:“哥,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回南国好不好?”
“哥答应你,做你任何想做的事。”
极地的天空在视觉上要比其它纬度都离得更近,云卷云舒都发生在地平线上。湖泊连着浮云,是真正的水天相接,上下一色。
时空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幅画: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
这是他们的心距离天空最近的一次。
两人相互搀扶,用了一上午终于回到营地。
两人脸上都挂了彩,众人看到两人浑身湿透的样子皆是吓了一跳。
时空被皮埃尔带进帐篷换了身干燥的衣服,又披上了皮埃尔从小到大一直带在身边的棉被。
时空身体一回暖就想出去找时光,但皮埃尔拦住他,死活不愿让他带着那床绣满红红火火百合花的被子出帐篷。
另一边,队员们对关科这位一路任劳任怨的帮手丝毫不敢怠慢:要是他们年轻的向导有所闪失,史密斯夫妇那边实在无法交代。
好在天色尚早,一队人总算赶在天黑前回到了镇上的酒店。
夜里下起了暴风雪,考虑到关科肩膀上的伤,众人坚持将他留在酒店,并单独为他安排了一间房。
时空在角落里偷偷观察,等到看望时光的人都出了房间才不动声色地扭开门钻进来。
时光穿着一身单衣,正坐在床边整理来时的背包,见到时空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小空,你来了。”
“哥,你怎么样?”
“我没事,我们得准备走了。”
“现在吗?”时空愣了愣。
时光眼里有很淡的哀伤:“时间不多了,我们触发了警报,执政官的人很快就会来。”
时空道:“我们可以先躲进史密斯先生家的地窖。”
时光摇头:“你不知道,他们是一帮什么人……”
时光没有再说下去。
时空却替他说了下去:“杀人如麻,手段残忍吗?”
时空又道:“我不怕,就算海路不行,还有陆路,等雪停了,我们就沿伊罕得温南下,去皮埃尔的家乡,那里总有我们藏身的地方。”
时光点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计划。
“那哥你别忙了,先好好休息。”时空夺过时光手里的背包放在一边,催促后者上床。
时光向来拿他没有办法,只耐心解释道:“我想给你整理出一些用得到的东西。”
“不行,你受了伤,先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时空眼睛清澈,巴巴望着他。
“……”
时光喉结动滚动了一下:“好。”
听到时光闭眼后均匀的呼吸声,时空才轻轻掀开时光盖的一侧被子,跟着他躺下来。
时空怕吵醒身边的人,只和他肩抵着肩,数着木质天花板上的年轮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空四肢都缠在时光身上,偏偏时光还搂着他的腰不肯松手。
时空有些窘迫,忍不住推搡了时光一下。
时光埋在他锁骨里,哑着声音道:“乖,让我再充一分钟电。”
时空索性不动了,任凭时光吸着他锁骨间的空气。
时光没有赖床的习惯,只抱了他一阵就穿好衣服起身。
窗外暴雪还没有停。
时空始终闲不住,四处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酒店房间,当地居民的楼阁、地窖,甚至是掩埋在地下的雪洞,都纳入了时空的考虑范围内,但一通分析过后,他意识到一切都是徒劳。
第二天镇上传来消息:一批军队气势汹汹上了岸。
时空和时光换上当地人的装束,脸和脖子埋在厚厚的裘帽里往史密斯夫妇家地窖赶。
但他们已经迟了。
穿着笔挺制服的士兵粗鲁地敲开家家户户的门,开始排查每一个可疑的人。
史密斯家在小镇的最边缘,也距离港口最远,此时得以幸免于难。
时空在史密斯家门口看到前来接应的皮埃尔,皮埃尔的全部目光都集中在时光身上,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professor,你……”
时光把身上的包扔给皮埃尔,拍了拍他的肩,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替我照顾好时空。”
时空一时没猜到时光要去做什么,却没来由的感到心慌,他下意识一把抱住了时光。
时光慢腾腾的拨开他的手,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小空,此后山高水长,你一个人要好好走……”
时空突然被时光重重推了一把,跌到皮埃尔身上。
时空想追上去,皮埃尔却捂住了他的口鼻,令人窒息的晕眩感涌上来。
皮埃尔把时空一路拖进屋,一直到时空停止了挣扎才放下昏迷的时空走出屋子。
他的手上濡湿了一片。
寒窗外,风雪中,唯一人,踽踽行。
皮埃尔想起了多年前在台下听过的一句咿咿呀呀的戏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有的人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