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神捕头(一)
何夕后背一凉,这项工程于每个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这之前,何夕只知这是事关全研究院生死存亡的计划,直到前一秒,她才意识到这也许是推翻北国军事强权,保留类地星文明的最后一粒种子。
她已经能够感同身受时空当时的选择。
有的人站在高处践踏脚下的落红草絮泥尘,有的人从围墙四角天空的市井小镇走来,从高山采来吉光片羽,不过是把文明归还给文明。
没有什么可心疼的,如果再来一次的话……
何夕脑海里有千万种可能性,但绝对没有哪一种是把时空的自尊抛在一边,用虚假的功名利禄绊住他。
她不敢想那个少年是否流浪在外,已经死在某片寸草不生的荒野或是成为阴森诡谲的山林里野兽口中的食物。
何夕用自己的方式在心底做平生最虔诚的一次祈祷。
虽然时空向来不信鬼神,但她信的神明宽宏大量,自然不会计较人类偶尔的几次无礼。
何夕最后那一句“神明保佑”还没念完,叶银就先她一步到了研究院的出口。
“你好好休息,现在才刚开始,不要多想。”叶银侧过身低声说。
何夕没有从叶银留出的空隙里出去,她抬起头,眼里有让人不忍直视的亮光:“如果你曾经做错了一件事,伤害了一个你生命中很紧要的人,而现在他已经离你而去了,你会怎么去补救?”
叶银有一瞬怔住了,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不知是不是猜出了些端倪,道:“我会想办法找到那人,尽全力去补救。”
就算是亡羊补牢,也为时不晚吗?
何夕显然顾不上那么多了,她觉得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已经和自己脑中的那道声音融成一片,都在沆瀣一气喊着:“找到他!找到他!”
“谢谢你,我知道了。”何夕弯起唇,却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
叶银向来识趣,只目送何夕摸着楼梯扶手一步步走上昏昏暗暗的楼道,目送她单薄的身影在楼梯拐角处同感应灯的光一齐没入黑暗。
——
何夕这一觉睡得很沉,她几乎是被洒进屋内的阳光给浇醒的。何今比她起早了一刻,已经烧好了热水,自觉开始洗漱了。
何夕就着热水洗漱了一番,从擦拭得锃亮的橱柜里拿出大袋的稻米和小袋的燕麦小米红豆——她希望这顿早餐还不算太晚。
“姐,你是不是忘记加水了,这粥好硬啊!”何今边吃边嘟囔道。
何夕尝了一口,确实又干又涩,就像在嚼一个放了一夜的馒头,只是比起淀粉多了点甜味。
何夕把何今面前的碗筷收走:“不好意思,我再给你做一份别的。”
“不用了,”何今看着何夕并没有把自己的碗收回,又从何夕手里夺回了自己的碗筷,“这可比我们之前吃的破馕饼烂馒头好吃多了!”
何夕微微一笑,也不再勉强何今,和弟弟慢腾腾的把粥都吃干净了。
一屋,二人,三餐,四季,听来倒也不错。
只是少了一个人,未免有点冷清。
时空于她而言,不仅是从小到大的同学,也不单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更是她单方面视作的同甘共苦的亲人。
何夕下定了决心,就开始收拾起出远门用得到的行李。
而何今正坐在地上,十根手指灵活地拨弄着上次叶银送他的数字华容道。
何今玩的是5x5的一款,需要他按照一定的顺序将数字排列正确。叶银上回应承他如果能在一分钟内完成,下回见面就送他一个更复杂的类地星地图华容道。
他兴致盎然地划动手指,方块之间相互碰撞的声音听起来清脆悦耳,以至于他忽略了何夕第二次喊他的名字。
“看来有了叶银哥哥的礼物,连姐姐都不要了,真是令人伤心。”何夕现在丝毫不怀疑叶银可以毫不费力把何今拐跑借此来威胁自己。
虽然自己并没有能够被威胁的价值。
“姐姐,我错了,”何今扔下手上的活计,跑过来抱何夕的大腿,“你才是我唯一的亲姐!”
何夕觉得是叶银把自家弟弟教坏了。
不过她现在显然来不及计较这些,只交代何今道:“这两天我会出一趟远门,衣柜底下的暗格里有一点零钱,你先用这些钱去街道东边那家饭店里填填肚子,不用管我,也不用省,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姐姐你别去了行吗?我不上学了,我去和梁大爷一起捡纸壳子跟塑料瓶,也能换很多很多钱的。”何今拉着何夕胳膊不肯撒手。
也许是上回自己穿着一身溅了血的裙子回来把何今吓了一跳,也许是何今这段时间待在家看武侠志怪小说看得多了,才突发奇想以为何夕要去手刃仇敌云云。
“傻弟弟,我只是去找你时空哥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有什么可怕的?”
“时空哥?”
“没错,我是非要找到他不可的。”
何夕不知这话是说给何今还是自己听。
“时空哥这么聪明,肯定知道你在找他,说不定他也在找你呢。”
他这么聪明,定能逢凶化吉,平安无事吧?
何夕被自家弟弟说服了,勉强放宽了心,背上装满行李的背包,挤上去车站的公交。
车站人头攒动,何夕在购票窗口被人群推推搡搡,好不容易才搭上了最后一班去原星城的车。
何夕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听时空下落的机会,她反复向检票员和司机确认是否见到过时空:
“您好,请问您有见过一个大概十八九岁,深色眼睛,偏白肤色,穿印有新星城大学校徽的白色短袖和灰色长筒裤的男学生吗?”
何夕身边没有时空的照片,只能尽力用多的词汇去描述时空的特征。
司机打量了她一眼:“我说大妹子,这都入秋了,谁脑子进了北国的工业废料会穿短袖上赶着给医院送钱啊!再说了,每天上车的人不说成千也有上百个,别说我了,就是连检票员都记不过来。”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虽然已经做好了希望落空的准备,何夕心还是如跌落谷底般沉重。
司机不以为意,反而叮嘱她道:“找人归找人,行李可别落了。”
离客车发车还有十来分钟,何夕谢过司机师傅的好意,一个个询问起车上的乘客来。
何夕问遍了大半个车厢,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姑娘,你找的是你的什么人啊?”坐在前排的一位老太从自己的座位转过身来问她。
“让小姑娘这么着急,八成是她男朋友吧,不过姑娘你看上去也不像是失恋的样子啊。”挨前一位老太不远的另一位中年妇人也附和道。
“他是我朋友,我们……走散了,我才到处找他的。”
“南国这么大块陆地,光满地找人啥时候才是头哟,”老太眉头四周的皱纹都跟着眉毛缓慢的蜷缩起来,“你得找我们这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神捕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