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神树
谢氏祠堂古朴庄严,两边回廊通往各厢。
屋檐下谢家先祖牌位陈列整齐,修真的人一般比普通人寿命要长,活到一两百岁都是正常的。
谢氏历来的族长却都百岁左右就与世长辞,令人费解。
案上香炉里香火不断,袅袅青烟飘散在空气中。
中间是一个露天大院,谢氏族人多数到齐,由长及幼有序站在里面。
霍家父女则站在回廊处观看。
等人都到齐,现在谢家最高掌权人谢汉秋走到案前,率领众人恭敬给列位祖宗上香,然后面向众人。
“今天召集大家是想宣布两件事情,一是由我担任族长,共谋谢氏族人发展,大家可有疑虑?”
他扫视众人,没有人出来反对,连那晚和他争执的叔公也在一旁默不作声,见没人说话。
他又接着说:“第二件事,明天早上五点,还在祠堂集合,我们去山里拜祭神树。一会老二带人把明天拜祭需要的鸡、猪准备好,明天到点就出发。”
每一任族长上任后,需要依照族例上山拜祭“神树”。
所谓“神树”,乃是一棵参天大树,谢氏在此地定居多久,这棵树就存在多久。
交代完事情便散了,谢春觉张罗着妻子、二堂叔、三堂叔、堂姑准备明天祭祀用的牲禽、水果,忙活开来。
爷爷谢汉秋、叔公谢汉时和霍连山父女一道离开祠堂。
晚饭过后谢汉秋的房间里就一直亮着灯。
谢汉时谢春觉、谢之霖、谢之蠡围在桌子边,每个人都低着头不说话,似要把桌子望穿。
“你们同不同意倒是吱个声啊!”
谢汉秋花白的胡子随着生气在嘴皮上抖动,他大手拍在实心木桌面上,三堂叔抖了个激灵。
“按族谱上记录的时间,小倚出生那年正好六百年整,说不准黎雾老祖真是投他身上了。”
谢春觉心里盘算着开口打破沉默。
“那我们这些年不就冤枉老三了吗?”
谢之霖窃嚅,眼睛扫视在座的众人,众人哑口无言,脸上浮现尴尬神色。
“我们只是说万一,毕竟当年谁也没瞧见他真的盗走老祖元灵。”
谢之蠡若有所思,“说不准元灵飞进英嫂子肚皮里,孕育成胎。”
众人纷纷点头。
“六百年整的时候霍家来信询问,祖父不知如何应对,刚好老二的孩子生出来,就只能回信说生了生了,霍家考虑到黎雾老祖新生,没有自保能力,魔宗的人这六百年就从没放弃寻找,他们即使迁到国外也经常受袭,便让我们保守秘密好好养着,现在霍家实力远超当年,要把孩子带走。”
他说到这里看一眼张春觉,“好好培养,希望尽快帮他恢复六百年前的神威天人模样,再兴唐门!”
“霍家秘术比我们高明许多,这也是小倚的造化。”
谢之霖如释重负,只可惜自己的孩子出生的时间不对,不然这个身份他一定要为自己孩子争取的。
“那万一不是小倚呢?”
谢之蠡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又陷入沉默。
良久,谢汉时重重吐出一口气,“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难道去和霍连山说我们弄丢了老祖的元灵,霍家一怒,谢氏全族灭矣!”
“又不是我们弄丢的,是被谢浮偷走的。”谢之霖自说自话,声音不大,却如铁锤砸在众人胸口。
可惜一直没找到谢浮,当时几兄弟都和祖父上山猎猾獜,老三媳妇快生产了就让他留下来照顾。
谁知道众人回来的时候石墓大开,一片狼藉,黎雾老祖的元灵不知所踪,老三消失了,南宫云睿难产而亡,只留下全身血迹的谢寻。
谢汉秋率先表态,“谢氏守护六百年都无差错,偏偏到了咱们这出了问题,唉,小倚的出身时辰确实能和老祖重生的时辰对上,很大可能就是小倚,我赞同做实小倚黎雾老祖的身份。”
现任族长都发话了,余下人纷纷赞同,眼下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小倚很大概率是黎雾老祖。
不,谢倚必须是黎雾老祖。
第二天清晨,太阳才刚冒出小半头,谢氏一行人便向后山出发,霍连山父女也跟在队中。
昨天祖父拿出族谱,讲述谢氏的起源,原来谢家是霍家的家仆。
六百多年前谢家老祖只是霍家一个家仆,在霍家侍奉多年,大家都管他叫老谢。
霍家是修士之家,拜在柢山唐门修行,老谢耳濡目染多少也学了一些皮毛,后来离开霍家,带着妻子来到黎雾村定居,人丁逐渐兴旺。
祖父省略了很多,也没有交代谢家老祖离开霍家的原因。
谢寻脑子里很多信息,都是残片,拼不到一起。
霍连山跟着祖父、叔公走在前头,清晨的山间飘着柴火的味道,村庄里几家烟囱已经飘起炊烟。
霍清笳故意放慢脚步,待谢寻跟上后,和他并排行走。
谢倚跟在身后,见到两人有说有笑,心里赌气,从后面横冲直撞上来,撞过谢寻肩膀走到前面。
特别是这两天霍清笳一直躲着他,他心中更不是滋味。
谢寻肩膀受到撞击,力道不小,一时没有防备,脚下趔趄。
“小心走路,这路坑坑洼洼容易摔倒。”
霍清笳看到是谢倚撞的,却装不知道,她知道他心里吃味。
谢寻活动活动肩膀,“平白被这路绊一跤,险些摔倒,真是晦气。”
谢倚听到他这么说转过头来,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知道这声晦气是说给自己听的,看一眼周围的长辈,默默忍住这口气。
走了二三十分钟,到达后山神树所在地。
神树枝干粗壮,树身需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围住。
约莫一百多米高度,枝叶绵延十几米,层层叠叠挡住阳光,村里干活的人路过都要在树下歇歇脚。
谢家的人把带来祭祀的用品放在地上开始摆坛,地上新旧落叶交叠,点点斑驳的光落在地上。
谢寻仰着头看向头顶的树叶,小的时候这树叶像一堵城墙一点光都不透,如今好像稀疏了一些。
夏季不过才走,树上却飘落一片半枯的树叶,他抬手接住,这树的生命在逐渐老去。
谢春觉递过来一只公鸡,然后退到身后,族长左手抓住鸡的两个翅膀,右手扯鸡脖子上的毛,鸡挣扎两下,发出凄凉的咕咕叫,鸡爪在空气中胡乱踢蹬,找不到支点。
锋利的刀在鸡脖子上一划,鸡血飙出来流到碗里,没一会血量变少,接了满满一大碗。
谢春觉接过死透的公鸡交给老婆赵英,那边已经热了一大锅热水等着烫鸡毛。
神树底下摆放瓜果、猪头、鸡血,一把香点燃分发给众人。
“神树大人,谢汉秋如今担任谢氏族长,承担谢氏荣辱,与族人共同进退,希望您庇谢氏族亲,保佑黎雾村风调雨顺。”
他恭谨上前把香插在泥里,其他人纷纷上前插香,谢寻毕恭毕敬鞠躬,希望您保佑我父亲平安归来。
虽然他们都说父亲是罪人,但没有真凭实据,有哪个儿子愿意承认老子的不堪?
哗啦,一阵风吹过,神树半黄不枯的叶子纷纷往下飘落。
神树不远处有一口天然泉眼,村里修缮一下变成一个水井,往来过路都可以喝上一口,泉水清澈甘甜。
再往边上一点是一个顶部长满杂草的石墓,谢寻一直很好奇这个墓碑没有墓志铭甚至姓名也没有,就是一张空着的石碑。
从远处很难看出是一个坟墓,上面完全被野花草覆盖,和身后的大山连为一体。
谢汉秋独自立在水井边,掬一捧山泉水饮尽,他的背影又添一分沧桑。
谢寻走过去,看着细小的泉眼,“这泉眼好像比小时候更小了许多。”
谢汉秋回过头来见是记忆里沉默寡言经常犯错的孙子,点点头,“确实小了很多,还有这神树也衰败许多。”
“你两年没回来了吧。”
谢寻一怔,这话竟有些温情在里面。
“嗯嗯,两年没回来了您苍老了一些。”
谢汉秋显然也被他的话惊到,回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抱过他。
因为他父亲犯的错,他迁怒到他身上,他也不会像小倚和小衍那样张开手要他抱抱。
每回看到他孤零零站在角落也曾想去抱抱他,小倚和小衍总会涌上来缠着自己讲故事。
“大二了吧,学习怎么样?齐岳大学大学是国内的高等学府之一,没给我们谢家丢人。”
“爷爷。”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谢倚笑着走过来,手里拿了一根树枝做的拐杖递到他手里。
“爷爷,这路坑坑洼洼,我刚才和哥做的拐杖,给您一会下山用。”
谢汉秋接过拐杖来回摩挲,喜爱程度溢于言表,直夸他的孙子懂事。
“你是嫌爷爷老了。”责怪的话语,语气里没一点生气。
“爷爷一点都不老,爷爷还要看着我结婚生子,做曾祖父,曾曾祖父,曾曾曾祖父”
拄着孙子做的新拐杖,有说有笑回到大部队去吃做好的鸡汤。
谢寻苦笑,我已经大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