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醉酒
乡间路上,灯火漆黑,有人在步履艰难地扶着个醉鬼回家。
“你怎么这么重啊”知钗左手拿着自己的那束花,右手揽住崇止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每走一步路都喘得厉害,大汗淋漓。
“怎么会喝这么多…想过后果吗?现在醉到路都走不了,我们怎么回去?你那什么朋友啊?怎么让你喝这么多,真是的”她担心不已,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
“吵”靠在身上晕乎乎的人闷哼一声,眉头紧皱。
“还知道我是谁吗?”脚步稍停,她偏头看了眼身边的人。
没有回应。
知钗一叹,“算了,和你说也没用,你小心点,别摔着了。”
这拿人完全没办法、温温柔柔的语气,居然让旁边人很轻地笑了一声,念叨起她的名字来。
“李知钗、李知钗”
崇止没骨头似的靠在知钗身上,嘴唇近得几乎要咬到她发红的耳垂。
到底是喝了多少啊!以为他是要加班才不回家吃饭,原来是去喝酒了。
这也就算了,怎么还撒酒疯?
知钗攥着他衣角的手指用力得快看到青筋。
她在生气,也在克制。
崇止从没用这样的语气叫过她,这段时间里两人虽然有一起出门,但也算克制有礼,默契地守着房东和房客那层关系。而如今这醉鬼在自己耳边口齿不清的低喃,却让知钗觉得耳朵好痒好痒,想抬手捂住,又怕一松手便扶不稳他。
于是只好认命地受下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字句,故作镇定、无可奈何地问,“怎么了?”
月下,她脸色绯红,对他无计可施又恼怒不已。
而崇止,他虽然神智不清,视线模糊得连人都看不清,却鬼使神差地听出她话里压抑的怒气,茫然地“唔”了声,问,“李知钗,你在生气吗?”
“没有,”女人看也不看他。
于是崇止又笑出声来,拖长尾音地说,“哦”
这样漫不经心的一句,等同于是在火上浇油。知钗沉默一会,说,“你配合点,好不好?”
“好,”破天荒的,醉鬼听了进去,下巴抵在她头发上,轻声细语地说,“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知钗无奈,“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语气说话了。”
好像在撒娇,好像很委屈,弄得她即便心中有气也发泻不出去,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她不知所措。
怎么在车上时还一声不吭的,下了车就变得这么扰人?
知钗一抬眼,“别闹了,我们快点回去吧,乔玖还在家里呢。”
她是十足的耐心。
可醉了的人又怎么能回应她呢?
崇止自顾自地说,“花,不喜欢拿开”
他在说什么?知钗呆滞,“你是说我手里这束花?怎么不喜欢了,你应该没有花粉过敏症啊。”
“别人送你的”又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
却恍若惊雷,无声地在一个人心里炸开。
眨眨眼,知钗本能地想偏过头去,脸颊却碰到对方的肩——
还是那么烫。
于是猛然收起心里那些勾勾绕绕的心思,暗叹,差点忘记他是喝了酒的。掉进酒缸里的人,总喜欢胡言乱语。
重新转头,知钗看着高空中的那轮明月说,“我警告你啊,不许再胡说八道了。”
“嗯”崇止轻而又轻地应了声,又开始叫她名字,“李知钗李知钗”
又轻又软,好听得要命!
知钗深吸口气,恼怒地低低警告,“别叫了。”
可他恍若未闻、肆意妄为。
于是知钗脚步一停,别无他法地探身去捂他的嘴,“我让你别叫了!”
这么一声忍无可忍的低吼,始作俑者却还是一脸无辜,眼神迷离,眉宇间居然还有一丝罕见的孩子气。
这可真是
知钗松开手,愁眉苦脸。要命了,她怎么还舍得去对他发火?
于是干脆在路边坐下,拿出手机打算叫乔玖过来帮忙。可才刚接通,那位不安分的醉鬼又抬起手,抓住了她放在耳边的手机。
对方体温很高,手指猝不及防地摸到自己耳朵,知钗心一紧,就要往旁边躲去,又被他攥住,拉回身边,“不能叫别人来”
崇止呢喃不清地说着,挂掉那通电话。
这可怪不了崇止,他现在脑子不清楚,觉得她是要叫庄晚上那个祸害过来。
局里的人都知道崇止不能喝酒,但不知道庄晚上是怎么说的,居然串通他们,处心积虑地要逼他喝酒。
叫的还是龙舌兰这种烈酒,只喝一小杯——崇止的酒量也就那么浅,便醉得不省人事。
泉先村。
知钗哪里知道他今天经历过这些,抬眼望着空旷的四周,这里离他们家还有一段距离,崇止醉成这样,他们要怎么回去?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气馁,忍不住抬眼,埋冤似的看向旁边。
而崇止见她看过来,竟是莞尔一笑,茫然又无辜地说,“李知钗?”
这人还真是看着他那张脸,知钗心里的气是半点都撒不出来,伸手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他的脸颊,“你啊,怎么只会说这一句?明天醒来,如果还记得今晚的事,肯定会后悔死吧?”
叹了口气,虽然扛着这么个醉鬼回去很难,但知钗还是拿起被放在旁边的花,重新站起来,“走吧,我们回家。”
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拉崇止起来。
可当崇止握住她的手,却忽然用力,将她拽向自己——
玫瑰花落在地上,几片白色、粉色的花瓣掉出来。
知钗惊骇地睁大眼。
她忘了崇止虽然醉着,却还是很有力气,因而跌入对方怀中,感受到他异常高的体温。还没来得及面红耳赤,便有一只手伸进口袋——
放在里面的打火机和香烟被找到。
“怎么还抽烟,”崇止含糊不清地说。
知钗慌张按住他的手,“我这不关你的事。”
“还是不开心吗?”
对方依旧神智不清,知钗蹲下身,像在哄他,轻声细语地说,“没有啊,我没有不开心。”
“我很喜欢你的画,”可崇止却充耳不闻,一抬眼,竟是有些闷闷不乐。
知钗一愣,什么啊,他在说什么?!
一颗心跳得极快,像有什么不受控的事即将发生。不可以,她在心里不断警告自己——萧崇止只是喝醉了,明天就会将这些话忘得一干二净。
偏过头,她尝试把注意力放在别处,并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收好自己的打火机和烟。
“李知钗”
可那不识相的醉鬼又在叫她
知钗被叫得心烦意乱,又拿人没办法,索性在他身边坐好,抬头望着顶上的月牙,说,“我没有不开心,你不是已经让我心情好起来了吗?”
身边没有声音,仿佛是在那天后,终于找到机会要和崇止聊一聊。知钗说,“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从一件事里走出来,性格也因此改变了许多,我是要自救才会来到这里的。不过”
话锋一转,她忽然垂下眼,感到些许羞愧,“我还是走不出来,敏感到只要别人说到一点和它有关的事,就会情绪失控。那天你说的话,我真的很感动,其实好多人都离开、放弃我了。萧老师”
她转过头。
崇止没有反应。
于是知钗淡笑起来,拍拍对方有些变脏的衣服,“你能站起来吗?很晚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这时,一只手从身后伸来,勾住她的尾指,有人温声细语地说,“我会一直在的。”
“你”
“有不开心的事,记得要和我说。”
这样吐字清晰的一句话,几乎让知钗以为崇止先前是在装醉,然而当她不可置信地回头,对上那双没有焦点的眼,还是失望了——对方仍是醉得不轻。
视线向下,她望着那根与自己交缠的手指,觉得此时自己的心好像也被一团不知从何伸来的线牢牢裹住,喉咙轻轻动了动,试探般地问,“你什么意思?”
“别抽烟了,”对方打了个酒嗝。
知钗一时心里激荡难平,“然后呢?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崇止抬眼,无言地和她对视。
这人不愧天生一副好皮相,一双眼像藏有星河,勾得人心神难定。
算了,知钗认命地叹气,说出一句话。
晚风徐来,树上一朵花飘然而落。
崇止又做梦了,他梦到自己出现在一片沙漠里,虽然空无一人,但十米外却意外长着一棵桃花树。花开得很旺盛,他走过去,仰起头刚想好好观赏,却见一朵花忽然掉下。
于是本能地想用手接住,不曾想下一秒,梦便结束了。
他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过了会从床上坐起,想去洗漱,动作却忽然一滞。
不对,昨天他被庄晚上拉去吃饭,还酒醉了,对方拿走他的手机,说要给一个人打电话,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
居然想不起来了。
客厅,乔玖捧着盒冰激凌在看电视,看到从里屋走出来的人后热情一笑,小声说,“哥哥,中午好啊。”
“李知钗呢?”崇止问。
乔玖抬手一指,“在睡觉。”
顿了顿,“你们昨晚去哪啦?回来得好晚,而且闹出好大动静,我都被吵醒了。”
崇止眼皮一跳,心想,不会是李知钗把他送回来的吧。
有点丢人,他站了一会儿,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去厨房,随口问,“你今天也不去学校吗?”
“今天周六,”小姑娘转过头来。
崇止沉默一瞬,“我知道,你吃了吗?”
“吃了,我看冰箱里还有点剩饭,就热来吃了。哥哥这是要做东西吃吗?小声点哦,姐姐还在睡。”乔玖顿了顿,似乎想到些好玩的事,眉眼弯起,“说起来,哥哥你昨晚是不是喝醉了?姐姐一直在照顾你,直到早上才躺下呢。”
她说完便没心没肺地继续看电视,全然不知道自己说的一个字都宛若惊雷——轰得某人心烦意乱。
崇止默不作声,假装在忙,先洗菜,再切肉,之后呢?
他脑子一片空白,好几次拿起手中东西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索性停下所有动作,抬头看向里屋——而当他看向那处时,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我也知道抽烟不好,可有时候我不靠这个来转移注意力,心里会很难受。不过我会把烟戒掉的,你可以帮帮我吗?”
语气温柔,尾音上扬。
是谁在说话?
他怔在原地,心底一阵慌神,着急地想要回忆,可无论怎么想,脑海里都没有半点画面。
这时,里屋一扇房门被打开。
知钗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