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火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夤夜，苏州城里一片寂静。一名更夫手拿梆铃，独自一人在前面打更。梆梆梆三声响，在朦胧的夜色中传得极远。
后面跟着有气无力、昏昏欲睡的四个巡卒，各提着一盏巡夜灯。
忽然，一道黑影从长街的拐角处闪过，无声无息，宛如一个幽灵。
更夫、巡卒毫无反应。
那黑影的身法异常娴熟，他一纵一跃、几个起落，便疾行数里，来到了一个客栈门口，“咚咚咚”地敲了三声，里边的灯亮了起来，门被打开。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密集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街头大把火把被点燃，刹那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火把的映照下，一张张坚毅的面庞浮出水面，原来是近百个手持兵刃的兵丁，他们把狭窄的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黑压压一片。
这些兵丁，有长舟县的衙役，有巡检司的弓兵。
为首之人是长舟巡检温典，他高举明晃晃的大刀，高声呼喊：“兄弟们，随我冲进客栈，斩杀魔教余孽，除魔卫道！”
“是！”
忽然，客栈后方浓烟弥漫，熊熊大火冲天而起，黑暗中燃起的红光如同死神的信号，顷刻间把整个客栈吞噬。
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兵丁，现在目瞪口呆！
温典怔怔地望着突然爆发的大火，不知所措。
“头，快让大家救火！”
心腹一边竭力呼喊着，一边拉着他远离火场。
“对，救火，赶快救火！”
……
清晨，露重天迷，苏州城笼罩在浓浓的雾色中。历圆方骑着一匹快马，来到了沐府门前。
角门处，几个门子耷拉着脑袋，一副夜间被榨干了的样子。
历圆方朝着还算清醒的一位拱手，“这位兄弟，麻烦通禀一声，苍梧派三代弟子历圆方求见。”说罢，悄悄塞过去几块碎银。
那门子迅捷地收起银钱，干笑一声，道：“这位大侠，可真不巧，半个时辰前，老爷就急匆匆出了府，小人还纳闷呢……”
历圆方一滞，便问：“你家老爷去了哪里？”
门子无奈道：“这……小人只是个看门的，老爷的行踪哪里是小人能够知道的？”
这时，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传来：“厉大侠，您找我家老爷有何要事？”
历圆方一看，一个身着灰袍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在台阶上。
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面前，竟然毫无察觉，不由得吃了一惊。
老者和蔼一笑，“自我介绍一下，老夫沐忠，是沐府的大总管。”
“原来是沐大总管。”历圆方思忖片刻，取出来师弟交给他的信，“是这样的，忠毅村左员外托师弟赵锦给沐员外送一封书信，赵师弟公务繁忙，遂将此事托付给了历某。历某正是为此事而来。”
毫无疑问，让历圆方送信，是赵锦之意。
历圆方没有官身，由他送信，能为赵锦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沐忠接过信，历圆方问：“沐总管，不知沐员外去了哪里？”
沐忠叹了一声，道：“今日凌晨，沐家名下的轩武客栈突发大火，掌柜、账房先生、几个小二无一幸免。老爷一得知此事，便赶去了府衙。”
……
苏州府府衙，二堂。
沐似江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于大人，轩武客栈是一家老字号客栈，信誉极好，生意兴隆，名声远扬。可就是这样一家客栈，被温巡检的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还弄出了十余条人命，沐某的损失是小，但人命关天，大人，这件事您一定要严查啊！”
于乾一阵头痛。左达章二房之事还没有了结，沐家的客栈又被人烧了，当苏州府的知府，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麻烦事怎么就这么多！
他心中思量：沐似江虽然没有官身，但交友甚广，和朝中重臣往来频繁，得罪了他可不得了。如今事态尚不明朗，也只能用“拖”字诀了。
于是道：“似江啊，你放心，这件事于某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若真是巡检司以身犯法，枉杀无辜，于某绝不轻饶！”
沐似江道：“于大人，温典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巡检，怎会做出如此胆大包天之事？所以，沐某认为他的背后必有高人。”
“高人？”于乾故作惊讶，但瞬间便明白了沐似江的意思。
……
两个老狐狸打了半天哈哈，终于谈好了条件。
此时，长舟县县衙，承发房，密室。
上首，是一位全身笼罩在紫袍下的神秘人物。
下首，是长舟知县韩钟轮、巡检温典，两人垂头丧气，不发一言。
韩钟轮望着那人的背影，不禁想起了离开翰林院时的情形：那天，吏部左侍郎张陵亲自登门拜访，并告诉他要把他安排到长舟做知县，话里话外提点他，要他盯着致仕已久的沐似江。
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韩钟轮三甲同进士出身，能在极其富庶的鱼米之乡做知县，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是以，他时刻谨记张大人的嘱托，监视沐府，毫不懈怠。
但是，他始终没有发现沐似江的问题，便去信一封，向张陵汇报情况。
韩钟轮收到回信，又惊又怕。惊的是，张陵之前都是在考验他，他的一举一动人家都一清二楚，若他不按照人家的意思行事，便视他为弃子。上官的心思，让他心惊！
其后，一位神秘人物来找他，就是眼前之人。想来此人亦是张陵的同党。
怕的是，张陵怀疑，若沐似江勾结魔教是真，那他们一定所图甚大。若投靠张陵、监视沐府等事被魔教得知，下场可不会有多好！但木已成舟，后路已断，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轩武客栈之事，正源于此。
温典哭丧着辩解：
“统领，属下向您保证，属下绝没有放火，那火，是客栈里的人放的！至于更夫和巡卒，他们都是后来赶来的，并没有看到放火的过程，统领，他们的证词是假的，这绝对是诬陷啊！”
统领阴鸷道：“哼，废物！”
韩钟轮叹了一声，不敢为温典辩解。
那日，得到线报，轩武客栈是沐似江和魔教联络的地点，他虽然怀疑消息的真实性，但还是上报统领，言辞中表达了自己的怀疑。可统领就是不听，非要行动，如今打草惊蛇，这能怪谁？
温典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可能背叛。显然，着了沐似江的道了！
沐似江不愧是能入阁的人物，一招简简单单的引君入彀，就让他们败的体无完肤，统领刚愎自用，一意孤行，怎么斗得过人家？摊上这样的统领，也是无语。
不由得自嘲一笑。
纵然更夫、巡卒做伪证，但温典等百来人才是大火的第一见证者，洗脱放火的嫌疑并不难。只是，按照统领的性格，恐怕要弃车保帅，牺牲掉温典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怜悯地看向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