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案中有案
兴朝知县的任期大多为三年。陈俊科甲出身,一任将至,考核即将到来,而如今的江南巡抚极重刑名,本以为只是一桩简简单单的杀妻案,却莫名其妙地演变成一桩命案和一桩失踪案,勘破难度大大增加,若因此事影响了他的升迁大计,那可就不太美妙。
“这可如何是好?”
他头皮发麻,越想越烦躁。
赵锦听罢,自信道:“大人,此案看似复杂蹊跷,实则到处都是破绽。凶手实在是太不专业了!”
陈俊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问:“赵捕头可是又发现了什么线索?”
“大人,卑职在看过尸体之后,便已经确定冯亥绝不是杀害郑苦儿的凶手!”
“如今已经知道尸体不是郑苦儿,那么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床上的尸体是谁?第二,郑苦儿是死是活?死,尸体在哪里,活,人又在哪里?”
“卑职自进入这房中以来,眼见这无头女尸,整齐的家具,干净的地面,竟有种荒诞的感觉。那时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等冯亥确认尸体不是郑苦儿之后,卑职这才明白!”
“大家看,此尸穿的衣裤,有没有什么问题?”
高修简皱眉苦思,县丞李有才急道:“哎呀,赵捕头,你就别吊着大家的胃口了,快说呀!”
赵锦缓了缓,转向李有才:“李县丞,我问你,若是你在睡梦中被人所杀,那么你穿的是甚么衣物?”
李有才大怒:“赵捕头,你这是在咒我吗?”
陈俊率先恍然大悟:“这里并不是第一现场,是幕后之人为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移尸至此!为了混淆视听,割下头颅,换上郑苦儿的衣裤,给我们造成此尸即是郑苦儿的假象!这凶手真是狡诈!”
“陈大人不愧是天子门生,说的一点儿都不差!”
李有才还没搞明白:“陈大人,什么第一现场,什么混淆视听,您和赵捕头在打什么哑谜?”
赵锦笑道:“常人入睡,女子穿亵衣,男子穿睡袍,怎会像这具尸体般上背下裙?割头而死,床上怎会没有一丝血迹?人死之前能爆发出巨大能量,房中陈设整齐,怎么没有一点挣扎或者打斗的痕迹?”
“哦……原来如此!赵捕头慧眼如炬,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啊!”
李有才围绕着赵锦打转,那打量的眼神,好像发现了稀世珍宝似的,高修简也是倍感诧异。
李县丞,赵某人可不好男风啊!赵锦赶忙躲开,继续他的推理:
“冯亥于夜禁结束后归家,如果是他杀了妻子,不对,杀了此人,为什么不逃跑,为什么不藏尸,为什么大喊大叫,惹得岳父岳母、近邻皆至?”
“所以,卑职断定冯亥不是杀人凶手!”
“陈大人,卑职认为,勘破此案,有两个方向:其一,走访冯亥近邻,询问在冯亥归来之前郑苦儿是否与人结怨、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冯家等事,追查郑苦儿下落;其二,命户房整理我县近一个月的失踪人口记录,在城外义庄查询是否有丢失的尸体,与该尸对比,并走访乡下,打听最近可有盗尸、盗墓人出没,追查此尸身份。”
陈俊当即拍板:“就依赵捕头所言!”
“赵捕头观察入微,推理清晰,仅凭现场就能发现如此隐情,有汝父之风呐!”
赵锦之父赵渊,曾任六扇门南直隶(江南省)巡行捕头一职,掌一省侦缉之事。任职期间,破案无数,深受百官、同僚的称赞。然而,一年前,赵渊外出公干,不知所踪。
“这样吧,赵捕头,这两件案子就交给你吧!”
陈俊对众人发号施令:
“三班六房,要全力配合赵捕头侦破此案,有偷奸耍滑、趁机作间犯科者,严惩不贷!”
“是!”
高修简在陈俊身旁耳语几句,陈俊点头,道:“来啊,将嫌疑人冯亥收监!”
赵锦一怔,不禁为古代的平民百姓感到悲哀。
陈俊此人,颇有官场老油条的风范。他一来把案子甩给赵锦,若督抚追查下来,可以把主责推给赵锦;二来则是收监冯亥的“保底”之举:如果没有侦破此案,那么冯亥将会被默认为凶手,大刑之下由不得他不承认。
“回衙!”
仵作何三两、快班领班孙大牛等人正在收拾尸体,赵锦则把何三两叫到一旁问话。
“何仵作,你能不能验出死者死于何时?”
何三两年约三十,长脸短须,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明的。他眯着眼睛道:“依小人看,此尸命丧于今日卯初……”
赵锦再不懂古人怎么验尸,可也能看出来一些简单的尸状,登时怒斥:“胡说八道!尸体已有僵硬之状,怎么可能死于今日?”
何三两哭丧起来:“头,小人错了,小人手艺低微,实在……实在是验不出来啊!”
赵锦气得说不出话来,索性扣起了大帽:“好你个何三两,如此胡乱验尸,怎能不出冤假错案?人命在你手里难道就是儿戏?”
何三两慌忙解释:“头,小人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麻烦的尸体,人命关天,小人可从来没有因验错尸状而弄出冤假错案啊!”
堂堂吴中县,竟然用着这样不负责任的仵作?赵锦越想越气。
“你此前如何本捕头自然不会追究。我问你,县里还有没有别的仵作?”
何三两小心翼翼答话:“头,府衙的谷仵作手艺高超,您和知县老爷说一声,把谷仵作借来县里办案,此案焉能不破?”
苏州府、吴中县、长舟县共处一城,府衙和县衙的距离自然不会太远。
赵锦皱眉,“谷仵作?他会不会开刀?”
何三两愣住,即使是仵作,给尸体开刀也是大忌,这头儿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今天一番推理本就让众人刮目相看了,此时又语出惊人,要找会开刀的仵作。
他深思少顷,见头不是在开玩笑,这才回道:“要说会开刀的仵作,还真有。实不相瞒,小人的师兄展二贯是门中最杰出的一个,他曾跟随都察院的周御史巡按数省,平反了无数冤狱。只是他性格孤傲,自周御史致仕,便被打发出了京城,如今穷困潦倒,不知以何为生。”
仵作身份低微,后代不得科举,即使撞上一个好的上官,也备受官、吏等的歧视。
赵锦大喜,“既如此,本捕头便修书一封,邀请你这位师兄来县衙任职,你即刻送出!”
“头,小人只管送信,展师兄愿不愿意来可不敢打包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