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头女尸
大兴王朝,雍启七年,苏州府,吴中县。
时维九月,秋高气爽。
巳正时分,吴中县知县陈俊带领县丞李有才、主簿周有举、师爷高修简、淄衣捕头赵锦、刑房掌按刘不进、快班领班孙大牛、仵作何三两等一干官员和衙役,浩浩荡荡地朝着城北齐门附近的五甸坊而去。
吴中县正九品淄衣捕头赵锦,字时飞,是一位穿越者。
常言道:一白遮百丑,赵锦年约二十,五官精致,高鼻深目,却有着蜡黄色的皮肤,与后世的年轻人相比,少了一些鲜肉的气息。
……
报案人是受害者的双亲郑老汉夫妇。
据郑老汉称,他本是徐州人,因洪水毁了家园,逃难至苏州。后受做丝绸买卖的年轻人冯亥相助,在苏州府吴中县落户。
那冯亥父母双亡,独自一人守着祖传宅院,靠着做些丝绸买卖,倒也积攒了不少钱财。郑老汉见冯亥相貌尚可,尚未婚配,为报救助之恩,把跟随他逃难的爱女苦儿托付给冯亥。
冯亥在郑老汉落难之时肯帮助他,可见其人品。婚后两年,虽恩爱有加,却未有一男半女,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成婚两年,苦儿的肚子仍不见动静,此事便成了冯亥和郑老汉的心病。
半个时辰后,知县陈俊在一众衙役的前呼后拥之下来到了城北冯亥家。
郑老汉之妻郑王氏一见到知县的仪仗,登时跪在大门口嚎哭:
“知县老爷,民妇的女儿死得冤枉,求老爷为民妇做主!”
其声凄凄然,如怨如怒,如恨如诉。
周围看戏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
陈俊扶着某个龙套衙役的手下了轿,淡淡道:“起来回话!”
郑王氏颤颤巍巍地站起,转身拉住女婿的衣袖,大喊:“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嫌我女儿未能生育,定是你在外头有了小的,如今回来设计毒计害我女儿,你还我女儿命来!”
冯亥一边躲避着岳母的口水,一边哭泣着辩解:“不是我,不是我!能够娶苦儿为妻,是我冯某人三辈子修来的福分,我怎么会杀害她?”
陈俊大怒,斥道:“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胡闹,成何体统!郑王氏,你且退下,待本县看过现场再来答话!”
郑老汉拉着郑王氏站到一旁,带领知县等人进了宅院。
宅院坐北朝南,面积不大,共有六间房。
此时正屋房门虚掩,屋中陈设整齐,没有灰尘,门、桌、椅、案、窗户、房梁等均没有特别的痕迹。
进了内室,房帐下垂,铺盖半掀,一具无头尸体静静躺在被中。尸体上身穿着浅蓝色的背子,下身则是灰白色的褶裙,是平民女子常见的服饰。
床下则是一双深红色的绣花鞋。
“我的女儿,你死得好惨啊!”郑老汉哽咽,郑王氏、冯亥俱是红着双眼。
陈俊浏览了一圈,很快走了出来,嫌弃之意堂而皇之地写在脸上。
赵锦亦仔细查看了尸体,心中了然:破绽不止一处。转身观察现场,然而,整齐的房屋,整齐的服饰,不整齐的尸体,协调中加了一丝不协调,竟然具有别样的美感。如此美感,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令几名快手去周围邻居走访,寻找蛛丝马迹。
仵作何三两卸下木箱,戴好手套,装模作样地上前验尸,很快,身后书办记录好验尸报告。
赵锦接来一扫,其上写着:被害人冯郑氏郑苦儿,祖籍徐州,系某年某月某日被人用利器割下头颅而死。
“这么敷衍吗?”
他想起了前世看过的提刑官神剧,和剧中的验尸高手相比,何三两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修简,你怎么看?”
高修简抚着山羊胡,一副胜券在握之态:“东翁,此案的凶手就是被害者的丈夫冯亥无疑!”
“正如郑王氏所言,冯亥与郑苦儿成婚两年,却没有后,而冯亥恰在某次外出走生意之时得遇新欢,是以归来后杀了妻子。冯亥此獠,极在乎虚名,从他资助岳父一家的手段便可看出。为了这个虚名,他故意割下妻子的头颅,其岳父必定前往县衙报案,这样一来,即可洗脱他的嫌疑!”
“依在下看来,如今可兵行两路:一来可令差役在院内寻找杀人凶器,如此物证已具;二来将冯亥收监候审,正式审理之时,大刑之下,此獠必定陈述其作案事实!”
“老爷,冤枉啊!苦儿不是小民杀的,小民回来时苦儿就已经死了!”冯亥慌忙喊冤。
“好你个冯亥,如今人证已全,待找回物证,看你是否如今日这般巧言令色!”高修简怒斥。
赵锦暗叹,高师爷真是神一般的推理啊。
“高师爷目光如炬,逻辑缜密,推理完整,不愧是陈大人的智囊!”他适时出言嘲讽。
“哦?赵捕头可是有不同见解?”高修简听出了赵锦话里有话,他深知此人毫无胆略、木讷少语,连捕头之位都是靠其父的挚友运作得来的,此举莫非是故作高深莫测?
赵锦虽对法医一道仅通皮毛,但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懂的,尸体、现场,破绽太多了!
“冯公子,麻烦你再好好看看尸体,这真的是你的妻子?”
冯亥还在发愣,陈俊若有所悟:“难道……”
“大人,此尸皮肤干枯而褶皱,年龄至少超过四十,这怎么会是冯亥那年轻美貌的妻子?”
高修简戏谑道:“赵捕头,郑苦儿出身贫寒,从小接触农事,她的皮肤粗糙,这没有什么问题吧?难道你认为她会像那些大族千金一般十指不沾春水?”
赵锦态度强硬:“高师爷,既然你不相信本捕头的推断,那么我们就让事实来说话吧!”
“故弄玄虚!”
“冯亥,你自称成婚两年来和妻子如胶似漆,那么你对她是非常了解了,你可还记得,妻子身上有没有可证明身份的特殊标记?”
此时冯亥双目无神、直愣愣地站立在靠门角落。
“冯亥!”
赵锦大声将其唤醒。
冯亥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特殊标记……”他缓缓来到床前,仔细检查尸体。
很快,失魂落魄地大喊起来:“各位老爷,这……这不是小民的妻子,苦儿的右肩处有一个黑痣,这不是苦儿的尸体啊!”
此言一出,陈俊、高修简大惊,众衙役、看客再次窃窃私语起来。
“你说甚么?这不是我女儿?那我女儿在哪里?好你个狼心狗肺的冯亥,是不是你把她抛尸别处……”郑王氏再次开始咆哮模式。
赵锦叹道:“陈大人,案中有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