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的恶果》第十八章第二节
《失忆的恶果》第十八章 绝地反击 第二节
一直没有发言的姑姑移动肥胖的身躯向前两步,先搀扶婶子回到座位上,又回转身,怨怼似的地看着我。
“你不能见他——最起码这几天不能。我不清楚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
“为什么不能见叔叔?”我毫无退让的意思。
“怎么说你才会相信?这样说吧,你如果真不愿意离开,那是你自己的事,到时候谁都帮不了你。”
恐吓!赤裸裸的恐吓。即便如此,我还是面带微笑地摇摇头。我的家人都是很好的演员,眼泪说来就来,几乎没有酝酿期。我不但不会远走他乡,还会把所有属于我的一切,全都拿回来。
“如果你真不想走,那也只有听天由命了。”大伯无奈地说道。“那就把话先说在前面,这是你自己决定的,与任何人无关。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再过几天是你的生日,我们全家还会到此聚会。很难说,这是不是最后的宴会。”
我微笑着点点头。他的话只有来这里吃饭是可信的,余下的我全然不信。事情已经到了非常关键的时刻,我虽说没有十成把握,进行一场绝地反击,但是七八成还是有的。五成把握便可进行一场博弈,而七八成呢,只要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这场博弈已毫无悬念。
我心里清水一滩,我要是不想走,任何人拿我都没办法。现在我准备绝地反击,哪怕以生命为代价,也毫不畏惧。
我的决定令家人极度失望。本来是一场劝我离去的家庭会议,现在完全变了味道,仿佛成为一场生死离别的诀别会。我如果听从了他们的安排,似乎还会变成欢送会。我不会顺从他们,因为这与我的初衷背道而驰。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准备你的生日宴会了——但愿······”大伯最后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看着家人陆续上车离去,我心里涌上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下面的警察还在,两辆车到路口时停下来,车窗里伸出几只手,挥了挥。汽车再次启动,开得很慢,仿佛犹犹豫豫不忍离去。我目送他们,直到看不见,才收回目光。
既然已经决定留下,前面的路是通往奈何桥,还是我期望的彼岸,只能听天由命了。诚然,胜利的天平是倾向我一方的——对此我深信不疑。好大一个圈套啊,我几乎爬不出来。
我刚想静下来想想心事,一个人便出现在我面前。他的笑容还是老模样,不过这次我不觉得厌恶,但也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我要走了。”刘医生的眼睛里有股依依惜别的神情。“本来是让我来看着你,担心你想不开,出什么意外。事实证明,你不会出意外,我就失去待在这里的意义了。世间事,谁也看不透。这一别,可能今生今世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他说得很伤感,我心里也有一种酸楚的味道。
凝视片刻,我伸出手。刘医生犹豫一下,也伸出手。
“你不是医生嘛,说不定还有见面的机会。”我还是存有戒心。
“是医生不错,不过是内科,不是精神科,对恢复记忆一窍不通。”
他还想再说什么,我摇摇头,他就不再说了,下楼去了。他是步行离去的,在经过下面路口时,有位警察友好地向他扬扬手,他礼节似的扬起右手。
他又回过身,向我伫立的窗口望了一眼,摇摇头,踽踽下山去了。在他回身的那一刻,我看见那条通身雪白的萨摩耶,乖巧地躺在他的怀里。
已是隆冬,天寒地冻,他那红色的羽绒服,像一团移动的火焰,渐渐消失在萧杀的景色中。我那固有的观念有了一点改变,他只是受人之托,不像坏人。
刘医生刚走,许米雪又出现在我面前。
看她一脸沮丧的样子,猜想可能还没拿到工钱。也可能是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才会是这副德行。她人是长得很漂亮,就是有点轻浮,拿她作为传递我需要的信息工具,倒也不错。只是至今为止,她也没有给我传递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来向你道别的。”她玩弄着垂在胸前的一缕秀发,第一次流露出女性的矜持。“我拿到工钱了,比承诺的还多一些。”
我露出诧异的表情。完全没有想到,她的主人会兑现承诺,并且还多了一些。
“听说他的手机一直关着?”
“他可能出了意外,才关了手机。他托人把钱送到我手里,我问发生了什么,对方没说,却流泪了——真是想不到。”她随后又说,“我可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不过是受雇于人,演演戏罢了。有伤大雅,却与道德无关。”
“那吴妈也拿到工钱了?”我知道两人受雇于同一人,才这么说的。
“当然拿到了,比我拿的还多。她不能离开,工资发到过完年。”她道出了缘由。
吴妈暂时不会离开,一定是考虑到我还要吃饭。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揪心的难受。快要到撕破脸皮的地步,家人还在为我的饮食起居着想,怎不令我愧疚?然而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只能一条道走下去。
许米雪也走了,我感到感伤。不是因为她的离去,是因为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我和吴妈两个人。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油然而生,他们都在时,我处处提防。他们走后,我犹如被这个世界遗弃一样,连一个拌嘴的人也没有。
虽说在这场较量中我占了上风,可是我失掉了什么,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忽然想起刘医生临走时说的那句话:世间事,谁也看不透。难道错真是我造成的?他们如果不设下圈套,怎么会有如此不堪的局面?是他们先出招,逼我反击,才会出现这个结局。
结局?这是结局吗?
晚饭时可能吴妈已经得到消息,她的表情很凝重,脸黑的吓人,自始至终没有与我说一句话。我也没说话。有些事需要辩解,有时候越是想说清,反而越说不清。
饭后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静静等候闪灯之约。我第一次知道我的性格有两面性,拿学术用语来说,是分裂型人格。既希望诸葛凯如期到来,又希望他永远不会再来。
我仿佛掉进汹涌湍急的河中,想极力游上岸,却又被湍急的河水裹挟,随波逐流。这可能就是人生,一旦决定了某件事,便身不由自,唯一能做的,是让激流把我推向既定的目标。
闪灯之约出现了,我还是犹豫不决,去还是不去?当闪灯之约第二次出现时,我下了这一生中最艰难的抉择。既然这个决定是自己下的,那就不管结局如何,也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