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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齐王案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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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老人家总说清晨的风最是爽利,虞苍苔说不上是不是到底是清晨的风让人舒坦还是手里的万民书更让人舒坦。

    他看着手里面的象笏,只觉得神清气爽,这下一定能杀了齐王全家替万民申冤了。

    上朝了。

    一切都那么顺利,一切又都没那么顺利。

    齐王和长平侯一样被判处斩立决,其余全家老少废为庶民流放黄州。涉案的一干勋贵人等全部充军发配西北。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齐王家的其余人竟然还能保住性命。

    虞苍苔魂不守舍的出了宫门。

    宫门外有人在等他。

    是江自流在等他。

    “虞小公爷似乎是对这个结果不满意?”江自流见他脸色发青,有些担心他。

    虞苍苔喉结上下滚动,他在强忍着又像是在吞咽着情绪,“难道少堂主对这个结果满意吗?”

    江自流看着他这副模样,进京的时候虽然有伤在身可那时的他意气风发精神头还是好的。如今却神色萎靡,眼底青黑一片。她看着他也只能说上一句,“小公爷,你尽力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尽力吗?”他嗤笑一声,“我为官已有两年,为了查这个案子,与我一同上任的县丞死了,师爷死了,连带着最开始那些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走丢了坚持一直找孩子的父母,有的也惨遭毒手。若我这一路上没碰见秋红稀、进京的时候没遇上江少堂主,又不是虞国公府的小公爷,恐怕如今早就和佛图塔里的那堆枯骨一致无二了。”他话说到这脸色愈发惨白了起来,缓了一口气,冲江自流笑道,“少堂主还记得我进京时带来的那个男孩子吗?”

    浑身上下包的粽子似的,想不记得都难,江自流点了点头,心里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记得。”

    虞苍苔眼中泛起泪光,嘴上挂着僵硬的笑,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似的,他已经没力气挺起腰板了,“昨儿晚上身上烧伤恶化,他没挺过去,死了。他只有十七岁啊。”他眼前似乎又看见了那张被病痛折磨的扭曲变形了的脸,他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片刻后他忽然情绪失控伸手指着皇宫,厉声道,“王公贵族难道生来就比百姓的命金贵吗?凭什么他一条命就能抵的上那上百条性命!食其食者死其事,受其禄者毕其能!”他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的苦痛与愤懑一并全都发泄出来,发了疯一样的冲着那高耸的宫门往来的官员咆哮道,“身为人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

    江自流眼见着他声音越来越大、越发拦不住了,她心一横朝着他的后颈处就是一手刀。

    正巧赶上虞苍苒出来,他刚才正跟同僚说话,听见虞苍苔在外面喊叫,吓得他赶紧跑了出来,一出来见着大哥躺在地上,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江自流冲虞苍苒道,“失礼了,此处人多眼杂,实在不适合大声喧闹。”

    虞苍苒慌乱的点了点头,冲江自流道了谢,赶忙把大哥扛上马车回家了。

    江自流心里面堵得慌,回去的路上神色恹恹的,她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虞苍苔,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安慰自己。

    百姓与王公贵族之争斗古来有之,恰如蚍蜉撼树。若不是数量多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如何能推翻这颗根深蒂固的大树。

    死一个人是死,死两个人也是死,可若是死了成千上万个人,那人就不是人了,是数字。

    旁人看了兴许会觉得这个数字大的可怕,又想着日后遇见这样的事需得绕着走。敢正面迎上去的人少之又少。

    虞苍苔这样的出身世家大族的公子,自幼养尊处优,不知道苍生之苦,能有这份心已经是实属不易了,这个人一定得留住了,最起码得留到恭王登基。

    微风吹过,帘子被带了起来,隐隐约约露出马车坐着的人的侧脸。

    江自流上了马车。

    “此人是个良臣,只是可惜有些过分直了。”

    江自流看了柳飞绵一眼,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她比锦官儿大不了几岁,比你我而言还是个小孩儿,需得再磨砺上几年才能成才。”

    柳飞绵正色听她说话,忽然有些遗憾道,“我记得你十六岁那年已经正式接管牵机堂了,做事圆滑通透,武艺也能压住下面那些人,何时也不曾露怯。”他叹了口气,说出的话像是风一样叹进了虚无之中,“你若你是个男子就好了。”

    “我是男的?”江自流抱着胳膊笑了,“我要是个男的,你就不怕我哪天烦了直接把你卖了,自己坐上皇位?”

    柳飞绵翻了个白眼,砸吧了一下嘴,觉得这话算是聊到头了,“算了吧。你要是个男的,你还能出来办事?锦官儿死活非得嫁给你!到时候你就是我亲妹夫,你往哪卖我啊?”

    “是是是,你稳赚不赔,你最厉害了。”江自流敷衍的回了几句,直接靠在一边闭目养神去了。

    齐王府里人去楼空,萧稷看着往日里莺莺燕燕不断,丝竹声不绝于耳的大院子终于清静了下来,浑身舒畅的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气喘的分外香甜。

    阖府上下转来转去,怎么看怎么舒坦。

    只是有一处他不大满意。

    那是一处偏院有一个白色的灯笼挂着。

    他低声问一旁的下属,“湛卢,那是谁住的屋子?”

    “是柳姑娘住的地方。”湛卢回道。

    “我祖父还没死呢,她这边就服上丧了。这是咒谁呢?”他说完话就大步上前,门也不敲直接推开。

    屋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桌子上有一封信。

    他看也不看是写给谁的就一把扯过来直接拆开。

    信是写给他的,说是他与齐王缘分已尽,回地下城去了。

    萧稷气的眼睛都要喷火了,一口无名气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直憋的他头疼。

    他闭着眼睛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恶狠狠的骂道,“这个娼妇,我祖父还没死呢,她就急着回去继续勾引男人。”

    湛卢道觉得这姑娘做的事什么问题也没有,齐王这现在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人家姑娘原本也不是个什么能替夫君守节的良家子,不愿意继续待在齐王府也是有情可原的。

    “去,去把她的籍契给我找来,再去地下城把人给我抓回来!敢做逃妾,我看她是活腻歪了!”

    江自流觉得自己最近霉运走的稳且顺,先不说康王萧彻那个大头鬼,就说说这个柳缠枝,不按计划在地下城老老实实的待着跑到自己的卧房来干什么。

    柳缠枝此时散了头发,盖着她的被子躺在她的床上,一脸期待的看着她,还冲她招了招手。

    江自流捏了捏鼻梁,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非让这群人气死不可。

    她这边正头大着呢。

    柳飞绵从后面又摇着他那把破扇子也进来凑热闹了,看见柳缠枝嘟着嘴“唔”了一声,合上扇子把胳膊搭在江自流肩上一脸的缺德像,“小江,你这被窝里的姑娘怎么每天晚上都不一样啊。”

    江自流,“……”

    柳缠枝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一脸震惊,“你除了我还有别人?”片刻后她又凄凄惨惨戚戚的做哀怨状,把手搭在床头捂着眼睛道,“没关系人多热闹,我可以和姐妹们一起伺候你的。”

    江自流看着她觉得自己以后的噩梦素材一下子就丰富多彩了起来…

    柳飞绵推开江自流,蹦蹦跳跳的走过去,坐在柳缠枝身边,拉着她的手道,“我也可以和姐妹们一起伺候你的。”

    江自流掐着腰在屋里走了两步到了屋内正中央,伸手搭在一旁的刀架上来回的摸了起来。

    柳飞绵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坐直了,冲着柳缠枝拱手道,“告辞。”

    “站着。”江自流手还搭在刀架上,她知道柳缠枝虽然爱闹腾可多少心里是有数的,今晚上大概有事要找她商量。

    “说吧,大晚上跑我这来,找我干什么?”

    柳缠枝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身上的衣服穿的倒是板正,是一身素白的孝衣,她光着脚站在地上前前后后的转了一圈示意江自流看她,“齐王按着计划死了,可是萧稷脱罪了,我对上齐王那个蠢货是有十成十的胜算,萧稷那我可就说不准了。”

    江自流手摸搓着刀柄上的暗纹,沉声问道,“你有几成胜算?”

    “五成。”柳缠枝懒洋洋的伸出五根白嫩修长的手指头,转而把手握成拳支在下巴上,“不过如果他今天会去地下城找我,那就是七成。”

    柳飞绵点了点头,“那便是有胜算了,方才我收着信,他那个手下去地下城找你了。”

    柳缠枝却摇头了,“男女之情是不能假手于人的,若他亲自找我是八成胜算,若他没出来那就只有六成而已。”

    “再等等吧。”江自流道,“湛卢现在应该已经回去报信了,若是明日萧稷还没出来你就回蜀中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

    柳缠枝的手指头绕着头发转了两圈,人也往前走了几步,眼睛笑眯眯的看着江自流,吐气如兰,“那若是他出来找我呢?男女之情我可从来没输过。”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你自作主张把自己卖进了齐王府,萧稷不顾亲情能杀了自己的亲祖父,难不成会耽于情爱对你好吗?”江自流越说越来气,说到最后更是直接转身拂袖走了。

    柳缠枝眯着眼睛看着江自流的背影,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照在人身上却是凉飕飕的,她却还光着脚。

    良久,她看着自己的脚道,“我不会输的,我从来都没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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