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自杀
殿前，大朵凤凰花竞相开放，裹着晨时的露珠，愈发娇艳欲滴。
花是长慕命人栽种的，只为博得汝翎一笑。
可是，汝翎却始终没有笑过。
那样单薄的身子，立在长风中，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似的。
一想到她还想着离开，她要她的自由。长慕的心房骤然一紧，不由自主地上前，自后紧紧将她拥入怀。
腰间突然一紧，汝翎的身子不由一僵。
长慕的双臂环住她的身子，将头埋在她颈间，二人脸颊相触，一时间极为亲近。
汝翎将头往一侧偏了偏，尽量避开他。长慕似是察觉到，反而越发过分，往她脖颈蹭去，滚烫的唇一下子落在脸上，然后流连……
汝翎却并没有推开他，只忽然对他道，“我要出去。”
长慕的眸底渐渐染上几丝欲色，与她脸颊相贴，低语，“嗯，翎儿要去往何处？”
汝翎就知道他不会轻易让自己离开，只问他:“君上不是答应会解了我的禁足？”
长慕颔首，“我几时哄骗过你？”
这几日不曾与她亲近，难得她今日不再抗拒，长慕十分满足，心情也好了很多。
汝翎看出来他心情不错，“我想去凤梧。”
“可以。”长慕很快答应。
若说凤梧还有什么值得她牵挂的，那就一定是她的父母。
“翎儿……”长慕放开她，汝翎回过头，等着他的后话。
“记得早些回来，不要让我等太久。”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回来。”
说罢，汝翎进了内殿去换衣裳。长慕的脸色刹那间冷了几分，再也不复方才的柔色。
“司祁。”他轻轻唤道，一个身影很快出现在他面前。
“殿下有何吩咐？”司祁欠身，恭敬无比。
“派几个人跟着太子妃。”长慕还是不放心汝翎一个人出去，“注意，不要让她察觉，否则，那几个人就不用回来了。”
“是，殿下。”司祁退下去安排一切事宜。
太子殿下有多在乎太子妃，他是最清楚不过。
长廊下，长慕一袭月白衣袍随风清扬，眸色幽深难辨，谁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直到汝翎换完衣裳，从内殿缓缓步出，他的脸上再度柔和起来，眼里心里仿佛只有眼前这一个人。
汝翎换了一件浅绛色罗裙，发髻微挽，两边各垂着一绺流苏，长发配以同色发带，在风中曳曳，还是那么清艳无双。只是，风突然大起来，发丝有少许凌乱。
长慕眉心微皱，右手掐了一个定风诀，瞬间风止。他上前为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伸手忍不住拂上她的脸颊，“这风不仅吹乱了汝翎的妆发，也吹乱了我的心。”
汝翎竟不知长慕还会说这样的话，不过，他似乎看到他有些不大高兴。他好像愈发心情不定了。
长慕还是将汝翎拥在怀中，汝翎听到他的声音忽地霸道起来，“翎儿，我只有一个条件，不许你去见墨羽。”
“为什么？”
长慕听到她问，更加咬牙切齿，总不能说他吃醋吧。
“神魔二族矛盾未解，我怕你受到连累。”
汝翎何其聪明，立时就想到其中的缘故，他哪里是怕她受到连累，分明就是他……
“好，我不去见他。”她自然不去见他，可是不代表墨羽不来找她。
这个男人吃起醋来，竟然如此幼稚。
最后，在长慕目送下，汝翎离开了凤鸾宫。
一路上，果然行走无阻，想是长慕事先打过招呼了。
长慕接到下属禀报，得知汝翎确是去往凤梧，才交代他们不必再近处跟着，只在远处保护即可。
汝翎去凤梧祭拜父母之后，便离开了凤梧。那风如澜本欲留她用饭，却被她婉拒了。不过，她这位叔父，人前人后待她还真是不错，若她不清楚父君事情的原委，还真以为他情深义重。
不过，令她想不到的是，她前脚出了凤梧，后脚就有人匆匆跟上。
“汝翎。”风如澜阻住了她的去路，苍青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叔父，这是何意？”
风如澜朝她步步走近，只是淡淡说道:“自你嫁入天宫，我们已经没有好生聊过了。”
“不知叔父有何指教？”汝翎镇定自若。
如今她到底是太子妃，他是绝不会蠢到要杀她。
风如澜的嘴角缓缓上扬，勾出十分得意的弧度，“你想不想知道，云苍是怎么死的吗？”
“果然是你！”汝翎肯定道。
风如澜默默打量她一眼，不由赞道:“果然是兄长的女儿，真是冰雪聪明。”
听他提到自己的父君，汝翎脸上的平静破碎，取而代之的只有一腔愤懑。
“你不配提起我的父君。”
风如澜看着她的样子，却轻笑几声。
“看来，云苍那老家伙在你跟前说了不少啊。”风如澜叹息一声，“他若是当初不一意孤行，保持中立，兴许我还能留他一命，也不至于他唯一的儿子也葬送进去。”
他仿佛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脸上一点儿愧疚都没有，异常平静。
“其实，是你害死他。”风如澜将手指向汝翎。
汝翎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唇近乎抿得苍白，整个身子轻轻颤着。她没办法否认，的确是她连累了他们。
“其实，有些事，连云苍都不知道。”风如澜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下去，“说起来，女人自古就是红颜祸水。兄长可是嫡出，拥有至高血脉，可是他偏偏喜欢上魔族女君。”
那些往事，仿佛历历在目，在风如澜眼前回放，是他永不能忘却的隐痛。
世人皆怀疑是他设计陷害自己的兄长 ，夺了他的血脉之力，实则不然。他怎么会设计唯一使自己感受到亲情温暖的兄长？
那时，他是人人瞧不起的庶子，便连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都不曾拿正眼瞧过他，唯一对他好的人只有兄长——风千尘。
从小到大，他所会的所有术法，都是兄长所教。他也很努力，终于在一众子女中脱颖而出，得到他那个薄凉父亲的一句认同。
那时候，他只想着成为兄长的左膀右臂，同他一起护佑凤族。对于凤族至尊之位，他觉得那应该属于兄长，他只需要在旁辅佐就很满足。
可是，这个幻想很快被打破。
他突然得知，兄长竟然喜欢上了魔族女君。他不顾家族的反对，毅然选择与她成婚。可是，凤族是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的。那时，他们的父君设计擒住魔族女君，想要逼迫兄长就范。彼时，那魔族女君身怀有孕，兄长只好勉强答应，以保得母子平安。
可感情之事，一向是覆水难收。
兄长深受相思之苦，终是选择服下曼珠沙华，甘愿舍弃血脉之力。而血核一旦结出，就再无回转余地。
当兄长捧着血核去见他们的父君时，他便隐隐跟在身后，一个决定在他的心间蔓延开来。
殿内，突然传来怒斥的声音。他意识到不妙，担心兄长的安危，便冲了进去。
果然，他们的父君勃然大怒，而兄长跪在地上，一向挺拔为他遮风挡雨的身影竟然有几分单薄，他俊朗的面庞上隐隐有五个指印浮现。
他心头一动，急忙伏跪在地上，“请父君息怒，兄长只是被那魔族女子迷了心智。”
“呵？迷了心智？”父君怒目而视，声调骤然抬高，那句反问好似有多么荒诞不经似的。
只是，他万万料不到，他这话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
父君急怒，抬手便朝兄长而去，他心知兄长如今没了多数修为，断然承受不住，想也未想朝他扑过去。
雷霆一掌便落在他身上，劲力霸道无比，他突然听到自己的骨头血肉撕裂的闷响，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
兄长也是始料不及，赶紧上前扶起他，“如澜，你怎么这样傻。”
他擦去唇上血迹，向他绽开一抹笑，“从前都是兄长为我遮风挡雨，如今也该轮到我了。”
他的手颤抖着拿过兄长手里的血核，融入自己的心脉中。
霎时，自他周身散发出金色至纯的光芒来，一股暖流与他的心血融合，他的修为很快攀升了一个新的境界，断裂的肋骨血肉以极其惊人的速度重新长好，宛如新生。
“兄长想要的一切，我会尽全力成全。”
自此，新旧更替，他成为了新任凤梧之主。
守护着整个凤梧，也守护着他的兄长。
只是，世事无常，他料不到的是，自己最敬爱的兄长，最后会死于天后那个毒妇之手。
……
听完这个故事，汝翎的内心复杂。
想不到，她父母的事竟是这般曲折。
她心中还是有疑问，“那你为什么……”
风如澜似是知道她要问什么，打断她，“我是敬重兄长不假，可是厌恶你的母亲是真。若不是你的母亲，兄长断然不会落得此种结局。他若是活着，必定可以带领凤族走向辉煌，开辟新的纪元。”
“风汝翎，若不是看在你有一双极似兄长的凤眸，不然我必不留你。”
风如澜说这话时，明显带着警告的意味。
若不是那一双极其肖似她父君的眼眸，他是真的会杀了她。
怪不得他杀了云苍，原来只是对她的警告。
一个人通过一双眼眸来怀念另一个人，这种深情，远非常人能比。
“你说的话，我信。只是，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风如澜在长风中轻轻一笑，唇角莫名染上几分邪异，“很快，你就知道了。”
话未说完，他突然朝汝翎出手，一柄仙剑朝汝翎而去，气势十足。汝翎不知他是何意，只能祭出凤羽扇挡住他的攻击。
虽然同负火凰血脉，可是汝翎知道，他根本不是风如澜的对手。
而风如澜却丝毫没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招招看着凛冽，却只是试探。
“让我看看兄长的女儿，究竟配不配得上这一身火凰血脉。”
说罢，他突然改了招式，由先前的试探转为攻击，只是留有余地，只用了五分实力。
汝翎除了用凤羽扇防御，她还学着用荼月的法印攻击。不多时，十几招已过，仍未落下风。
“果然是兄长的女儿，一点儿都不逊色。”风如澜不得不惊讶于她的实力，“只是，比起兄长当年，还是差了些许。”
说罢，他将仙力灌注于剑身，汝翎同样如法炮制，二法器相撞，立时形成巨大的冲击波，在林中荡开，惊的鸟雀四散。
正当汝翎挡不住之时，林中忽然多出来脚步声，有数十人正在往他们这边赶来。
风如澜只朝那林中略看一眼，冷声道:“真是碍事。”
紧接着，汝翎看到眼前的人身形一闪，便化成暗影飞速往林中掠去。
下一秒，数声惨叫在林中接二连三响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林中弥散开来。
风如澜理了理衣袍缓缓走出来，身上不沾丝毫血腥。
他笑看着汝翎，“想不到太子殿下如此在意你，竟派了数十人在暗中保护。”
“你将他们都杀了？”汝翎还是问出来。
风如澜点点头，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为了帮助兄长完成心愿，手上沾染的血已经很多了。
这时，林中忽然有人喊道:“阿翎。”
汝翎心头一动，墨羽怎么会来？
愣怔片刻之际，风如澜瞅中机会，擒住汝翎，一柄冷剑架在汝翎脖子上。
汝翎还想挣扎，风如澜却劝她，“汝翎，莫要挣扎，我本不愿伤你，只是要你陪我演一出戏。”
这时，汝翎才明白过来，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自己。
只是，等她明白过来，已经迟了。
墨羽，还是来了。
玄衣殿下看见那一袭浅绛衣裳，几乎止不住脚步一般冲上来。
“放了阿翎。”
汝翎心口骤急，只大声喊着，“阿羽，你快回去。”
墨羽凝望着她，不管不顾一步步向她行来，一点迟疑都没有。
看着他近前，风如澜知道机会来了。
他突然将周身仙力尽数凝聚指间，墨羽看到他的动作，紫月鞭已经出现在手中，随时听从主人运作。
只是，风如澜突然将汝翎推开，墨羽眼疾手快急急去扶。
变故也在这一刻发生，只见风如澜改变方向，一指弹向墨羽的紫月鞭，鞭身受了仙力注入，陡然挺直，比长矛还要坚硬锋利。
风如澜却做出一个令人大惊失色的举动，他向着那个如同长矛一般的紫月鞭冲上去，鞭身霎时贯穿了他的胸口，鲜血顺着胸口那个血洞涓涓流出。
墨羽一时顾着汝翎，根本收势不及，紫月鞭受了仙力注入，很轻易就毁了他的心脉，无人能救。
这时，二人才真正明白了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