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废妃
第二天，如同汝翎预料的那般，那个宫女不见了。
新来的宫女身形瘦小，怯生生的，看上去安分老实。只是，她有些怕汝翎。
汝翎知道别人将她杜撰成什么样子，可她总不至于一脸凶相，吓坏人吧。
“我就这么可怕”
那个小丫头听见问话，半天才回过头来，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回…回太子妃，我……”
“抬起头来！”汝翎失去了耐心。
小宫女还是低着头，在她的强令下，极其缓慢地抬头，只看了一眼就再次低下头去。
汝翎问她：“我长得很可怕？”
“不，不，不……”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那小宫女亦觉得，眼前这个太子妃根本不似别人口中所传那样，方支支吾吾回答道:“现在，满天宫的人都在传，说太子妃是妖魔。”
汝翎闻言，轻嗤一声，反问：“那你觉得我像吗？”
小宫女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摇摇头。
“往后你不需要怕我，只管认真做事，如今我还是太子妃。”
汝翎无它意，只是想告诉她，她不是什么妖魔，只要她现在还没有被废，她就还是太子妃，无论她有什么想法，都是徒劳无功的。
她以前在凤梧，并不是没有经历过落井下石之类的算计，只是她厌了倦了，不想再去处理这些事情。
汝翎也不去想她何时会被放出来，说起来好笑，她恐怕是天界第一个莫名其妙被关进冷宫的太子妃。
荼月今日出来同她闲聊，看到她身处冷宫，心中气愤，差点把冷宫的屋顶给掀了。汝翎当然要阻止她，虽说冷宫清冷，但也是现下唯一的住处。
“小凤凰，你就不应该答应长慕那个臭小子。”
“你看看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汝翎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劝她消消气。
谁知道，刚哄好了一个，离朱又窜出来。
“主人，长慕那家伙居然让你住冷宫，你能忍，离朱可不能忍！”
想当年，他的主人金尊玉贵，受万众朝拜，现在却住在冷宫？
不行，主人找不回来的面子，他离朱可不能马虎。
现在的主人失去记忆，对一切都不知情，可若是以后她想起来，这件事可就成了她漫长神生上的污点。依主人完美主义的性子绝对会为此伤神，他作为主人最忠心，最真诚的神兽，一定要为主人排忧解难才是。
离朱前思后想，被自己深深地感动了一把。
于是，他下定了决心，决定去找长慕兴师问罪，“主人，你告诉我，长慕在何处？”
“他去了南海，你……”
汝翎还想解释几句，谁知离朱是个急性子，不等她说完，就冲出了殿门，汝翎拉也拉不住。
可是，这件事跟长慕是八竿子打不着啊。
荼月这时忍不住吐槽，“离朱这死鸟，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
汝翎也很无奈，“他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几个时辰过去，汝翎看到荼月魂体渐渐透明起来，不免心忧。
“荼月，你的身体……”
荼月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不妨事，只是魂魄离开身体太久，有些不稳定。”
说完，她的手指往虚空划了一道，地上很快浮现出一道门来。
荼月整个身子探进去，“小凤凰，没事了记得要想我啊。”
话音未落，那道门便合上，原地消失不见。
白日，汝翎是没有什么睡意的，冷宫很大，她便随意走走。
自她所居的殿宇一路往西，幽深的宫道狭长寂静，汝翎本以为除了她和几个宫女之外，是没有什么别的人的。
可是，并不是如此。
在她快要到达宫道尽头之时，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她。
“月璃，等等！”竟是个女声。
汝翎下意识回头，可是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一阵微风迎面而来。
那个人，为什么叫她月璃？
“我不是月璃。”她纠正她。
那人道:“我已幻做风灵，你面前的这阵风，便是我。”
那人说着，渐渐在地上凝聚出实形来，女子极其美艳，墨发长舞，一袭白衣翩翩如蝶。
汝翎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没想到她竟然是风灵。
游荡在天地间，永远不得轮回，只有被猎魂师追捕的宿命。
“你是谁？”汝翎带着疑惑。
“青芜。”女子缓慢地答，声音不太稳定，带有几分喑哑。
她浅笑一声，“既然你不是月璃，也没关系。”
她缓缓走到汝翎身边，一字一顿道:“认识我的人甚少，我不过只是一个废妃而已。”
说到这里，青芜叹了口气，“说来，不过是年少时做了家族棋子，误入天家，才致如今下场凄凉。”
于是，汝翎听她慢慢道来一段往事。
原来，眼前这位自称是“废妃”的女子，本是山灵族的圣女。
那一年，春光明媚，万物始开。
她随父兄往天界赴宴，其实名为赴宴，实则却是想攀附天族。
山灵族的女子，能歌善舞，乃六界皆知。为了家族，她没有选择，只得当着众仙的面献舞。
许是她舞姿翩翩动人，偏就如了天帝的意，完成了家族愿望，成功被天帝纳为侧妃。
那时，她亦早闻天帝后宫佳丽三千，他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而他也不过是图个一时新鲜。
她确实这样想，与一众女子不争不抢，只求安然度日。
可惜，她此举却成功勾起了天帝的兴趣。
男人的征服欲永远是刻在骨子里的。
天帝到底是阅女无数，颇得经验，她彼时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涉世未深，自然受不住一番甜言蜜语。
然而，就在她敞开心扉之后，不久，天帝似乎没了初时的热情，态度也逐渐冷淡下来。
可是，感情同样覆水难收。
到底年轻气盛，不甘心在后宫女子中永远埋没，于是她精心设计，步步为营。得知天帝的种种喜好，奋不顾身地迎合，投其所好是她最擅长的法子。
如此一来一往，她终于得到天帝的一次回眸，在后宫女子之中脱颖而出。
此举，自然也招来了别人的嫉恨。
说来奇怪，天后作为唯一的正妃，却容忍得了天帝不断纳妃，这让她无法理解。
天后仿佛永远是看戏的那个，看着后宫女子斗得你死我活，而她永远稳坐后位，无人可以撼动。
那时的天后不曾与她针锋相对，她也渐渐明白天后最在乎的只是凤座之后的权力。
但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发现了天后的秘密。
她终于明白，为何天后不看重天帝频频纳侧妃一事。
那日，她照例去往紫云宫请安，谁知竟然听得一桩惊天大事。
天后密谋，要设计杀害魔族女君少岚。
她才知晓，原来天后一直心慕凤族殿下风千尘，怪不得无动于衷，只是因为从始至终不爱而已。
这分明就是一场为爱而起的谋杀，魔族女君与风千尘相恋，是天后最不能容忍的。而天后此举，也加深了魔界和天界之间的矛盾。
但青芜怎会知道，知晓这个秘密，也是她悲惨后半生的开始。
她得知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只想着离开，却不知暗处天后的鹰犬早已窥伺到她。
很快，她就见识到了天后的手段。
天后仍旧依计而行，亲自前往诱杀少岚，只不过却发生了变故，导致风千尘身死，少岚得以保全性命，逃回圣域生下一名女婴。
但，天后并未就此罢休，她怕有一天此事牵连到自己，决心斩草除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终究被天后设计，沦为一介废妃。这还不够，天后因风千尘身死，行为更加疯狂，一腔怒火均发泄在她身上，她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十二根透骨钉乃是天界最为残酷的刑罚，即便修为已至上神也难以承受十二根之多。
天后不肯让她轻易地死，只用了一根透骨钉日夜折磨，她实在撑不住晕过去，就让医仙给她用生肌止血药，如此循环往复，左右折磨她不过半月，她便离开了这个世间。
可是，残魄因怨气不消，化为风灵，她不想为人，便随风游荡世间。
只是今日，她察觉到故人气息，方才来此。
月璃与她倒是有救命之恩，她是至死都不会忘的。
往事再度浮现，总会带来隐痛。如同结痂了的伤口，虽然好了，但是还会留下难以言喻的心伤。
青芜拂着心口，重重叹了口气，她不是不会落泪，只是漫漫长夜里，一双眼早已泪尽。
但此时，那个最不该哭的人却落下来眼泪。
青芜不相信人与人之间会存在共情，方向汝翎道:“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人同情，只是如今我大限将至，希望有个人能够知道当年的真相。”
说到此，她强行聚拢的身形愈发浅淡，直至透明。
汝翎看她马上要魂飞魄散了，自己的身世告诉她也无妨，“我就是风千尘的女儿。”
“难怪。”青芜听了，略思忖一阵，方道:“我要警告你，不要对天家之人产生期望，他们生性凉薄，不会对区区情爱动容。”
“你若不听劝，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又一阵风来，那一声叹息逐渐被淹没，无数灵魂碎片消散成大大小小的光点，将彻底消失于这个世间。
“滴答……”几滴泪落到地面上，一声声敲击着心扉。
汝翎没有想到，云苍长老说的，竟然也是真的。原来，他的父君是为了保护她们母女二人而身死。
……
那厢，离朱直奔南海而去，逮住人便问长慕的去处，南海龙王却告诉他，太子殿下长慕早就回天界去了。
堵不到人，离朱方悻悻回去。
却说长慕一路行色匆匆，自他接到消息，得知汝翎在冷宫，他便一刻都不敢耽误。
长慕来时，不曾通知众人，第一时间他便赶往了青芷殿。
给她通传消息的人，除了他的人之外，便是侧妃了。
芷凝是知道他要来的，因为此前，天后的人已经察觉到长慕的踪迹。
她清楚长慕不喜多话，只好开门见山，“殿下，姐姐如今身处冷宫，诸多不易，须得尽快接姐姐出来。”
“侧妃如此想，那就再好不过，也不枉太子妃平日待你不薄。”
“那是自然，姐姐待我甚好，必不会害我，下毒之人肯定另有其人。”
长慕自是要亲自查一遍，当即让司祁带人搜查凤鸾宫上上下下，寻找关于噬神花的蛛丝马迹。
不多时，司祁便压着一个宫女前来。
“回殿下，在此女身上发现了噬神花。”
司祁也很奇怪，这人刚好在搜查之际出现，未免太巧。
长慕看了司祁一眼，司祁会意，便问向跪在地上的女子，“是你下的毒，陷害太子妃？”
“是，都是我做的。”女子抬起头，一点迟疑都没有，仿佛一心求死。
“为什么？”司祁又问。
“我的父母族人均为妖魔所杀，太子妃与妖魔有染，我恨极了她，只恨不能亲手杀了她。”
女子的面目忽而狰狞起来，眼睛赤红，愤恨满溢。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清冷的嗓音传出。
长慕本来不想多言，可他只要想到那个人，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牵连而身处黑冷的冷宫，他就再也抑制不住心情。
冷宫那种地方，他虽然没有去过，但是也听说过，环境阴冷无比，不少罪妇都关在那里，可谓腌臜无比。
那样的地方，似汝翎那般的人，怎么受得了？
“司祁，带下去严加审讯，定要问出来幕后主使。”
此话一出，那女子怔住，莫大的恐惧一点点笼罩住她，让她抑制不住地失控嘶吼。
“你们杀了我，杀了我啊……”
司祁可不敢让这种声音污了主子们的耳朵，急急拖那疯女下去。殿内，方才恢复平静。
一旁，芷凝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只是，她只能不动声色道:“殿下，如今真相水落石出，我这就去接太子妃姐姐出冷宫。”
“不用了。”长慕冷声打断她，而后才说:“本殿下亲自去接她。”
他不在，她受了委屈，他要亲自去接她，任何人都不能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