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晓棠生病
一九五八年六月二十四,马德安把刘晓棠娶进了门。金玉梅尽她最大的能力给晓棠陪嫁了一些东西,昨天还是姑娘,今天就成了三个娃的后妈。后妈在别人的眼里虐待孩子的化身,金玉梅在晓棠结婚时就对晓棠说:“要想和婆家人和和睦睦相处,就要把德安的孩子当做是你自己亲生的。家里有啥好吃的,有啥穿的先尽着几个孩子。”
没想到,嫁进门她才知道,她比所谓的大儿子只大一岁,人家长的个子都比她高,二儿子虽然说年龄比她小三四岁,可个子也快超过她了,见了她虽然不说啥难听话,但是用眼睛瞪她是家常便饭,更不要说喊她声妈了。长贵听小菊和秋月说:“那是你的新妈,快叫妈。”长忠只用眼睛偷偷地看,当晓棠看他时,他立刻低下了头。
长贵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头就走,她心里暗暗的一抽……
小菊笑着说:“二嫂,不急,时间长了,他就会认你的。”
一声二嫂叫的晓棠浑身不自在,她才多大呀?嫁进了马家一天时间,她的身份立刻就变了。
婚房还是老屋德安以前住的屋子,只不过女主人换了。晓棠从小就给舅舅家放羊干杂活,吃尽了苦头,结婚后她很珍惜这个家,想接近几个娃,可是长林、,长贵毕竟是大孩子了,她呢也是一个大孩子,从年龄上就不能接受她这个后妈。在德安面前还规规矩矩,一旦德安不在,他们不管在言语上或者动作上都会刁难她,这让晓棠很伤心,常常流泪。
唯独长忠,年龄小,心灵单纯,和晓棠熟悉后就跟在晓棠身后叫:“妈,叫的比较亲切。”晓棠再忙也会停下手里的活抱一抱长忠。
德安当初被根生分出去了,爱云去世后没办法又搬回来,现在娶了晓棠,觉得住在老屋心里疙疙瘩瘩的,就又准备找一个能住人的地方,等后半年只要庄基批下来就能修了。
他这次找地方没有前次那么仓促,也不想离老屋太远。
忽然他想起建树叔刚从新庄子搬进去,看看能不能把他的老庄子借来住上一段时间,没想到到建树叔家一问,他们满口答应。德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随后他去看了看窑洞,窑破是破但住两年没问题,再说窑洞门窗大门都在,一旦他有事出门不能回来晓棠一个人在家晚上把门一关也不至于害怕。
德安利用闲余时间把两孔窑洞重新用泥抹了一遍,锅台和炕也都收拾了一遍。七月十八他和晓棠搬到了马建树的老庄子,虽然收拾了两个炕,但是长林、长贵不回来,他俩已经习惯和根生秋月住到一起。长忠晚上离不开秋月,也没回来,真正搬过来住的就只有德安和晓棠。
晓棠这几天跟上德安去出工,原本以为出工不认识的人多,没想到堡子队的社员非常热情淳朴,知道晓棠是新媳妇,而且年龄小,晓棠干的活时不时有人帮忙,尤其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小媳妇,在干活的时候她们和她无话不谈,这使长期在舅舅家被舅母喝来唤去的晓棠感到了无比温暖,她不知不觉喜欢上这样的生活。
八月初,德安和队上的好多年轻男子被派到离家很远的地方修水坝。马德安本来不想去,结果队长说这是公社决定,每个小队必须抽调一些人去。没奈何,德安赶了一辆牛车到晓棠的舅舅家把金玉梅接来给晓棠作伴,这才收拾铺盖和队上抽调的年轻人一块走了。
德安走后,晓棠照常出工,金玉梅在家做饭,两个月后晓棠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吃啥吐啥,以为是得病了,金玉梅问晓棠:“你那个有多长时间没来?”
晓棠这才想起好像有好长时间没来,问金氏:“哦,妈,我有病与那啥有啥关系?”
“有关系啊,那个没来,就说明你有喜了。”
晓棠一听不由得脸上发烧,原来……。金氏说:“身子不好受还得挣扎着吃,要不然出去干活没力气,身子受不了。”晓棠也只好听金玉梅的话,但是不知怎么回事,胃里难受吃一口吐一口,有老人说,等到孩子四五个月就不吐了,可晓棠不知怎么了,到第二年六月晓棠有喜都八个月了,还是吐,瘦的不成人形。金玉梅每天千方百计的给晓棠做饭,让她能吃一口,德安去修水坝还没有音信。金玉梅眼看着家里粮食不多了,如果德安再不回来,晓棠坐月子连吃的都没有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晓棠的外公病重,晓棠的舅舅赶着牛车来接金玉梅,金玉梅不放心晓棠,但是又不得不回去。她走的时候对晓棠说:“晓棠没回来,你如果感觉不舒服,就给你婆婆说。”
“妈,你放心去吧,我知道。”晓棠流着泪道。
金玉梅含泪回娘家去了,原以为晓棠外公病会好的,没想到竟卧床了,一口气吊着,虽然金玉梅牵挂晓棠,没办法只能静下心来侍候晓棠的外公。
刘晓棠虽然有喜七八个月了,瘦的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根本看不出她就快生了,但她还是坚持去生产队干活。
自从金玉梅回去后,晓棠的日子过的十分艰辛,白天她要去生产队干活,放工了,她累,也不做饭,胡乱吃点,吃了就吐了,有时候煮一个玉米棒都是她的一顿饭,吃完就吐,吐完胃里就舒服了。晚上,她一个姑娘家睡在一个偌大的地坑院中,害怕的一晚一晚都睡不着觉,若是外面有个风吹草动,她就瞪着眼睛坐到天明。
就在晓棠快要熬不住的时候,德安忽然回来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子从门里进来,晓棠差点都认不出来,衣服破破烂烂,胡子拉碴的从门里进来,晓棠的眼泪一下子都下来了,感觉有了主心骨,心里不再那么慌了。她哭着说:“你怎么才回来啊?”德安一看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女人的声音,才听出是刘晓棠的,吃惊的问道:“你咋啦?怎么瘦成这样?妈去哪里了?我不是把妈给你接来了吗?怎么就你一人?”
“妈回我舅家了,外公病重,妈去伺候了。”
“还再去吗?”晓棠小声问道。
“水坝还没有修完,我之所以回来,是妈给我捎话,你就要生了。我才请了几天假回来的。”
……
就在七月初六晚上,晓棠肚子开始疼,德安还没来得及叫接生婆,就生下了一个男孩,男孩没呼吸,晓棠由于身子太弱,昏了过去,德安一看孩子没气,也不懂咋抢救,也没有去叫人,他把晓棠抱到炕上,给灌了一些鸡蛋汤,做这些的时候,他没有去管那个湿漉漉的小男孩,直到那个小男孩浑身冰凉。
也许在马德安的眼里,他不缺男孩子,要不要都无所谓,所以他没有去救,哪怕给孩子穿一件衣服,他都没有。
刘晓棠醒来了一看,不见孩子,就问德安:“我的娃呢?”,德安淡淡的说:“是个男孩,不过生下来就没气了。”晓棠一听只说了一个字:“你……”。
……
不知什么时候晓棠悠悠转醒,看见德安坐在旁边,看到晓棠醒来问道:“好些了吗?”
晓棠看了看炕角,问:“娃在哪里?”
德安用低沉的声音说:“娃我埋了,你别伤心,咱还年轻,身体养好了再生……”
晓棠想到她连孩子没看上一眼,孩子就去了,想到如果娘在,孩子也许还有救,边想边流泪,德安这才去把秋月叫来给晓棠熬了点稀饭,晓棠哭的一口也没吃。眼看着德安请的假天数已满,得赶紧回去了,他找到队长借了点粮食把晓棠托付给秋月。
秋月看晓棠哭的不停叹了口气说:“娃,坐月子哭会把眼睛哭坏的,你千万再不能哭了。你本就身子弱,你这样哭,给你糟践一身病咋办?”
晓棠一看德安在她生娃坐月子而且娃夭折的情况下还能转身一走了之,更是伤心不已,哭的不能自己。第二天她感觉胸部微微发胀,她也就没有在意,整天还是以泪洗面,在此后的三四天内越来越胀疼,她也没有问婆婆胸部胀疼是咋回事?以为过几天就没事了。
秋月看晓棠身体瘦弱,每顿饭吃的少,以为晓棠没奶水,也就没问。到第七天早上晓棠感觉衣襟下湿漉漉黏糊糊的,而且传来阵阵刺痛,她打开衣襟一看,胸前的两个大馒头上面有几个小窟窿,里面流出黏糊糊的黄色液体,用手去擦,疼的冷汗直冒,她正不知道怎么办时秋月来做饭,一看晓棠脸色,问咋啦?哪里不舒服?晓棠把伤口给秋月一看,秋月慌了:“安安没在家,你得了这么重的病可咋办?你看这都流脓了,这怎么办啊?给安安捎话得好几天呢?”秋月顾不得做饭,忙给晓棠找来了几片布,围在晓棠伤口周围。
晓棠直挺挺的躺在炕上,一动也不敢动,两个胸部就像针扎一样,黄色液体不断的从烂了的伤口上流出来,她感觉死神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就在秋月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金玉梅来了,一进门看见晓棠的样子扑到晓棠跟前说:“娃,你咋成这样了,娃……”也许是金玉梅的到来,晓棠放下心里的负担,眼前一黑,再次昏了过去。
秋月赶紧拉住金玉梅说:“亲家,你先别急着哭,听说你能给月婆治病,快看看晓棠的病吧。”
金玉梅也顾不得哭了,放下包袱爬上炕一看晓棠脸色蜡黄,牙关紧闭,已经昏迷了。她顾不了许多,说:“亲家,你先烧些热水,我给洗洗再说。”
“好吧”说着秋月惦着小脚蹒跚着去烧水,金玉梅找了块布把流出的脓擦了擦,等秋月把水端来,她蘸着水给晓棠把伤口擦干净,让秋月把水端走。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袱,找出艾叶,搓成两寸长的小棒,再把艾棒点燃,让秋月拿着,离晓棠胸部三四厘米远,让艾熏着,她又给晓棠头上,胳膊,腿上扎满了针,做完这一切,金玉梅常常的舒了口气。
秋月看金玉梅舒了口气,也把提着的心放下,问道:“亲家,晓棠咋样了?”
“我用针把穴给封住,再把脓清理出来就不怕了。你给我说说,晓棠生的娃咋就夭折了呢?”
“听德安说娃生下来就没气,我看晓棠身子弱,也没问我,我以为没奶水,没想到……”
“唉……这两个真是瓜娃子,娃生下来没气,倒提着娃脚,在屁股上拍拍,就好了,硬生生把娃糟践了,导致晓棠的胸部溃烂了,这弄不好,还要搭上晓棠的命里,我可怜的晓棠啊……”金玉梅边说边哭。
“亲家,也别伤心了,都怪我大意。你好好给看看,咱这里没有医生,小病靠硬扛,大病只能等死。晓棠可是你亲闺女呀!你看安安没在家,千万别出事!”秋月紧张的说道。
金玉梅匍匐在晓棠身旁,差不多一炷香后,金玉梅把针拔了,又给熏了会艾叶,停下来,然后去做了点饭,把昏睡的晓棠叫了醒,晓棠一看金玉梅:“妈~一声叫喊,哭的不能言语。久久说不出话。”
“娃,妈都知道了,你年纪还轻,后面还能生,现在啥都不要想,把身子养好再说。”说着她扶晓棠半坐半躺,把枕头垫在晓棠身后,端过饭给晓棠喂了起来。
娘的到来,刘晓棠感觉自己忽然间有了希望,有了依靠,也感觉到胸部不那么疼了,解开衣服,伤口用布包裹着,布已经湿了。还好,娘来了我就有救了。
金玉梅收拾的吃了,让晓棠躺好,她让秋月带她到野草多的地方,找些清热解毒,消炎的草药,秋月说:“找药要到山里边找,要不我带你去山里。”
“老姐!你低头看看我们的脚,咱俩能上山吗?你再看看你手里的拐棍,啥时才能把药采回来?”金玉梅笑着对秋月说。
“我急着采药,把这给忘了。”秋月指着自己的脚笑道。
秋月和金玉梅来到“帽盖子”山埂畔,前几年修水利,地整的平整,地边野草多,金玉梅在野草中一找,还真有自己要找的药,高兴的说:“老姐呀!我的晓棠有救了。”
秋月一听高兴的说:“这就好!这就好!”俩人地毯式的找寻,直到天黑了,看不见了,才回来。回来后秋月就回老屋去了,金玉梅进了门,看晓棠睡着了,她放下药,喝了口水,把采的药洗干净,各样拿了一些,放在锅里用慢火熬了起来,熬好后,她把小棠喊醒,看着把药喝下去,又把药渣晾了一会儿,用布包起来,敷到晓棠的胸脯上……
王子宽在征得全家人的同意,终于给宝兴和月茹抱养了一个女娃,在中国这个泱泱大国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只要你把想抱养一个女孩的想法给亲朋好友一说,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抱着女孩找上门来。
女孩刚生下来不到一天,就抱到王子宽家,宝兴和月茹没上班,当月茹从爷爷手里接过孩子时,一种母爱悄然而至,娃太小了,用衣服包着,抱在怀里什么也感觉不到,她的小脸红红的,头发很长,差点连耳朵都遮住,嘴唇不停的蠕动着,舌头一舔一舔的。
“妈,孩子怎么这么小?你看她脸上有皱纹,像老太婆!是不是有啥病啊!”月茹边看娃边对小梅说。
“丑婴儿,丑婴儿,刚生下来的娃都是这样。”毛能能笑着说。
“不会长在肚子长,会长的在炕上长。说的就是怀孕时不能营养过剩,婴儿一旦长的大,多半都是难产,婴儿生出来,好好吃各种有营养的东西奶水就好,把娃养的白白胖胖的,这样才好。”小梅温和地说。
宝兴看月茹抱着孩子,急得直搓手,想抱,又担心自己抱不住,看的毛能能和王子宽哈哈大笑。
“快给孩子吃奶粉。”宝兴急的喊道。
在抱娃之前一家人做了充分的准备,宝兴听同事说省城有专门喂小孩子吃的东西,他和月茹一块去精挑细选买了几包。也捎带的买了奶瓶。
按照说明的比例,宝兴和好,试了试温度,把奶瓶接给月茹,“噙住喽,孩子噙住奶嘴了……”
毛能能腿疼病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厉害,离不开拐棍,做饭也有难度,小梅得伺候,没法出工,就在家做饭干家务,孙女的到来,她有增加了一项新活计————带孙女。
王子宽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一下,除了照顾毛能能,也可领领曾孙女了。
“我说老头子,晟楠到那个啥地方修那个啥坝咋还不回来?连孙女也见不着。”毛能能坐在炕上边锤腿边说。
“听说那个工程大着呢,各队都有人去,晟楠本该不去,年龄有点大是宝兴去,但咱宝兴有工作,只能让他老子去喽。”子宽边吸烟边说。
“怎么又是丫头?,都三个丫头了,这一个无论如何送人,你到底会不会生个带把的……”王子宽的耳旁仿佛响起了毛能能尖锐的声音,
是啊!到孙子这一辈,丫头都不会生了,丫头还得抱养人的,这难道也是命?想想自己这一辈子也没做啥亏心事,咋就来了现世报,唉!人这一辈子难想明白!磕掉烟锅里的灰,叹了口气。
“想啥呢?都生气了!”毛能能关切地问。
“我就想,活了快八十年了,有些事还是没想明白。你说人这个命到底是个啥东西?”
“你是不是发烧了在这胡言乱语,命是啥东西?没人能说得清楚!再说你想不明白的事多着里。”毛能能埋怨道。
也许宝兴和月茹长时间不怀孕,是对孩子的一种渴望,当小家伙抱回到家那会开始,两人对孩子有一种含在嘴里怕化了,抱在怀里怕飞了的感觉。
这段时间一下班就往回跑,到公社去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他们的焦点全聚集在女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