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堪回首的往事
秋月刚才见德虎的高兴劲一下不见了踪迹，不由悲从心中来，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下来了。她想起生下龙龙、虎虎时的高兴劲，可她百般心疼的两个娃一个都靠不住。龙龙现在渺无音讯，虎虎宁可跟师傅走乡穿巷给人做家具，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也不愿回家。生下德安时她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换娃，后来硬是抱回来又被根生不肯原谅而成为根生的出气筒。小时候也是龙龙和金花欺负的对象，长大了又成为家里的长工。就连书也没让读多少，唉，到今天她才明白，她错的太离谱了，能有长林这样的乖孙子，还多亏四婶和三婶的劝说。
秋月记忆的闸门不由的就打开了……
三年前的一天，四婶和三婶到她家串门子，劝他们给安安娶媳妇，根生不愿意，坚决不给娶媳妇，还说：“这个娃丢尽了我的脸，谁抢回来谁给娶亲，与我没有关系。！”她也想过，“龙龙是长子，都没有娶亲，安安是老二，况且，家里也刚修了新庄子，没有钱，也不愿意。当时就被三婶和四婶数落了一顿，指着掌柜的训道：“是你自己亲生的有啥丢不丢人的，他又不是秋月带来的拖油瓶。况且，秋月把娃抱回来，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十几年，你给她娘两给的脸色够多了，按理说龙龙是长子，应该给龙龙先娶亲。可龙龙不在家啊，说句难听的话，外面兵荒马乱的，龙龙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安安在家已经到了娶亲的年龄，你就赶紧给娶，一旦龙龙回来，虎虎也到了娶亲的年龄，那时候，三个大小伙都要媳妇，我看你哭起来都没有眼泪，趁现在还能跑得动，娶一个完一个任务。”掌柜的听三婶和四婶说的有理，答应了下来，她也被三婶四婶说明白了，心想姜还是老的辣。于是，她就说“三婶、四婶，您老们说的太在理了，您们看亲戚朋友有合适的就给安安牵个线。”当时，她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过了几天，四婶真过来给安安说媒。
那天她正在做饭，四婶往炕沿上一坐，打开话匣子说：“我娘家村子一个远房侄子，个根生年龄差不多，叫左有保。他老娘有病，急着看病，想给闺女找个婆家，我就把安安介绍给了。还问了一下那家闺女的年龄，比安安大两岁，是上上婚配。”昨天我从娘家回来天黑了，就没有过来，今天过来问问你们，看愿意不？”
她问四婶：“那你们说彩礼了吗？”
“说了，三十个银元一个不少。”
“四婶，你能不能再让少点？”
“说了，可左有保说那是他给老娘救命钱一个不少。”
当时，她拿不了主意，就把喂牲口的根生叫回来，四婶把来龙去脉给根生的说了一遍，根生说：“左有保这个人他知道，是个实诚人，不过就是礼钱有点多，再则，女方年龄比安安大两岁，这恐怕不行。”
四婶却说：“你懂个啥？女大两银钱淌，又会疼人。再说左有保的女儿人长的水灵，手又巧，模样又俊，你不是喜欢女儿吗和安安的八字也合，是一对好姻缘呐。”
四婶还说左有保是有名的大孝子，老娘有病也顾不了许多，今天早上他还来到她家家问这头是啥想法？他老娘的病等不起。”当时，根生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说：“我们再考虑考虑。”然后就送四婶回去了，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事让她悔恨交加——
记得那年四月不知咋啦，天气特别热了，尤其是中午，太阳火辣辣的，晒在人身上像火烤一样。就在他们和四婶说话的那天中午，安安情绪很不对劲，光着膀子还是汗流浃背，挥汗如雨。后来，她才从爱云的嘴里知道安安为啥那样做：原来，那天早上他们和四婶说的话全被安安听到了，于是，他心里非常的痛苦。心里憋得慌，也想不通，为什么父母对他如此刻薄。不让他读书，不让他学手艺，这些他都不在乎，他整天累死累活没命的干活他不在乎。现在别人给他提亲，父母却整天黑着脸，不闻不问，他越想越觉得活的委屈，便扔掉镢头，拼命的在地里奔跑，直到累了，栽倒在地无声的抽泣，泪水、汗水洒湿了面前的土地。“为什么？为什么？他内心不止一次在问。
一声沉闷的雷声由远而近，他抬起昏沉沉的头，睁开无神的双眼，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乌云，一阵风夹杂着雨点劈头盖脸打下来，他坐在地上。任凭暴雨的洗礼，巍然不动，如同一个雕像。
他要以死摆脱这苦难的生活，一了百了。
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地上溅起的水花使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当时秋月记得自己望着院子里的小河似的水花，心想：安安怎么还不回来？院子这么大的水如果不往外引流，就会进到屋子里，不知他掌柜咋样了？到没到金花家？唉！儿女多了牵挂多。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
“秋月嫂，白羊湾你们家的地里好像躺着一个人，光着膀子，一动不动，喊他他不应，你快去看看。”隔壁王婶的儿子在门口直着嗓子喊。
她记得她慌慌张张找了一顶草帽戴在头上，又找了一块塑料纸披在身上，豆子似的雨点打的塑料纸啪啪直响，直觉告诉她是安安。虽然她看出安安这几天心里不痛快，但她没往心里去，以为过几天就会没事。没想到……她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光着膀子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地里白茫茫一片，雨瓢泼似的往下倒，虽然看不清楚，本能告诉她是安安，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安安走去，鞋被泥吸掉了，裹着裹脚布的小脚踩在泥水里钻心的疼，但她顾不了了，跌一脚绊一跤的向安安走去，嘴里喊着：“安安，你咋啦？你别吓妈!”雨声，喊声混合在一起，撕扯着秋月的嗓子。脸上雨水，泪水不断的汇成小溪冲洗着秋月悔恨的心，隐隐已明白安安今天要干啥。“回家吧，雨这么大，你坐这儿咋不回家呢？”
“妈，那是我的家吗？我是你和爹眼中多余的人，你们不让我读书、不让我学手艺，龙龙、虎虎都能念书，我咋就不能？当初你答应把我送了人，就送了吧，你为啥要要回来？要回来就这样对我？四奶奶来给我说提亲，你们也不答应。我，其实就是这个家的长工、长工，爹不疼，娘不爱的长工。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够了！！”
……
安安的声音越来越弱终于栽倒在泥水地里。她慌了，从泥水里拉起安安搂在怀里放声大哭:“安安，妈把你要回来看到你这样，妈也后悔了，可这是命啊!你醒醒啊，别吓妈”。安安在他的怀里耷拉着脑袋任凭秋月呼唤和雨水的冲洗一动不动。她就想如果她不把安安抢回来，是不是现在坐在庆丰师范教室的是安安？看着娃这样在瓢泼大雨中折腾，她的心都碎了，哭着说：“不是不给你娶媳妇，而是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你爹这几天正张罗着凑钱呢，只不过没给你说而已……”
虽说秋月身板比一般女的强壮，但她毕竟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小脚，安安虽然身体瘦但他一米八几的个子也让秋月无可奈何，也许她在安安耳边的哭诉他压根就没有听见，躺在秋月怀里还是一动不动。
她想把安安抱起来，无奈两只小脚深深的陷在泥水里站都站不稳，没奈何，她把安安放在地上，把草帽放在安安脸上，又把身上的披的塑料纸盖在安安身上这才连滚带爬的去找人。她抬头看了看，透过雨帘，她看离她王婶家最近，于是一步三滑的来到了门口，连哭带喊的叫开门，“东生，你安安哥在地里晕倒了，麻烦你帮我背回去。”
“婶子，你等一下，我给你拿个草帽。”
“不了，湿都湿了，快，我都快急死了。”
东生二话不说，拿起门上搭着的塑料纸顶在头上扶着秋月跌跌撞撞的来到地里背起安安，秋月在后面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家。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秋月用行动诠释了母爱的伟大。今天她的表现和洗头洗脚就用了整整一天的她根本就看不出来是一个人。
安安回来就病倒了，一直在发高烧，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为啥送了人还要回来？为啥呀……”秋月没想到平时不说话的安安会埋怨她，当年为了抱回他没少挨他爹的打，更没想到安安会是这样想的。
说心里话，现在她确实很后悔，听说王晟楠的儿子现在考上了庆丰师范，娶了镇长的女儿。如果她不把安安抢回来也许这一切就会属于安安。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世上没有后悔药！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不停的敷凉毛巾降温，在她的记忆力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安安。甚至一句暖心的话也很少说。看着昏睡中的安安，她忽然间特别担心。万一安安醒不过来怎么办？龙龙杳无音信、虎虎嫌家里活多不愿回来，只有他们不在乎的在安安却在这个家里默默无闻的做着一切。
现在她看着躺在炕上的安安，觉得束手无策，不像十几年前风雪天她抱在怀里就能走。掌柜的不在家，她的心莫名的慌。这十几年来，她遇事不惊，雷打不动的心态在今天似乎失灵。她依靠掌柜和儿子已经成为习惯。就在今天掌柜的没在家，安安病倒了，院子里的水就快漫到门槛了。她一个小脚女人该怎么办啊？正在不知顾哪头好的时候，马根生回来了。秋月好像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口不择言的说了安安的情况，马根生黑着脸，来到北屋一看，安安满脸通红，昏睡不醒。他一句话也没说拿起门口的铁锨在院子里挖了一个水渠，把水向大门口的水坑引去，大门内靠左边是安安挖的一个收水坑，大约有七八米深。这是安安前几天连夜挖的。当时根生还骂安安闲的没事找事，现在这个坑派上用场，院子里的积水很快顺着根生挖的水渠向大门外的水坑中流去。
秋月悬着的心稍微松了一下，又想到昏睡的安安，她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他爹，安安咋办呀？快给他看看吧，这个家不能没有他。”马根生再次看了看安安，没有说话戴上草帽披上一个破麻袋向门外走去。
“你干啥去？我给你说的话你听见了没？”秋月急急的问。
“找大夫。”她连忙来到安安炕前，拿起毛巾用冷水蘸了蘸又敷在了安安的额前。不一会儿根生请来了本村的一位老中医，他给安安把脉后说：“怒气伤肝，急火攻心，又加上今天天气热，他还在地里干活，中暑比较严重。”说完提起笔开了两个药方。秋月连忙道谢，随后根生又随大夫去抓药。
雨渐渐的慢了，秋月看着安安，觉得她对不起安安，这次她得拿出十几年前那种狠劲死缠烂打要求掌柜的给安安成家。
记得幸存昏迷了一天一夜里，她也以死缠烂打的方式好说歹说根生终于答应给幸存娶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