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汪水镇是方圆十几个村子的贸易中心。镇镇府也设在这里。说是个镇，其实是条南北公路，路面坑坑洼洼，一到下雨天，泥泞不堪。尤其是赶集时遇到下雨，走在上面脚上带着两坨泥疙瘩。路两旁是两排低矮的杂货铺，东西也有一条路，这条路没有南北路宽，但客流量非常大。是方圆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子的贸易中心。两旁几间歪歪斜斜的屋子，是几间杂货铺和小卖部。
王桂珍早早的起来，让女儿秀做了些饭，胡乱吃了一些，拿了个破了只剩一半的镜子，靠在炕头枕的发黑的砖头上，把头凑在半块镜子跟前梳了梳干枯的头发，也顺便洗了洗黑里透红的脸，要不是今天镇上有集，她去跟集，顺便买些布，秀的爹裤子实在穿不出去了，太烂了，再要不补，屁股可要露出来了。她可没时间去照镜子，更不要说洗脸了，黄土高原上的风太大了，洗了皮肤反倒干的更快了，不过汗渍还是可以洗掉的。想到这里，她喊道：“秀，和妈一块跟集去。”
“我就不去了，我把昨天拿回来的衣服洗洗。”秀秀边洗衣服边说道。
“多乖的孩子，，能帮你妈洗衣服了。”毛秋月一进门就羡慕的称赞道。
“哟，是嫂子来了。”王桂珍忙从厨房端出了一个用树根做的小板凳，擦了擦土，“快坐下，有什么事喊我一声，还用你亲自过来，瞧你这身子又不方便。”
“唉!大妹子，我想到镇上买些零碎，可我这……”
“巧的很，我正要到镇上去买些布，掌柜的裤子破了，家中找不出一块像样的布给他补。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捎上就是了。”
“还不是肚子里的娃穿的。”毛秋月讪讪地说。
“没问题，你要啥给我说清楚，我收拾好了就走。”桂珍扶秋月坐在凳子上，快步走进屋子，把洗脸水端出来泼在院子里，秋月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袁大头，递给桂珍，桂珍一看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的说：“嫂，嫂，嫂子，你这钱太大了吧，我怎么敢带在身上，丢了咋整啊？”
“好妹子哩里，这个银元是我结婚时，我娘偷偷塞给我的，它可是我全部家当，要不是娃出生没衣服穿，我可舍不得拿出来，就掌柜那点工钱，都不够我们一家人吃饭。”
桂珍小心翼翼的接过银元装进了贴身衣服的口袋，还不忘拍了拍，换了一件素色大襟棉袄，就急急忙忙的告别秋月和秀秀，直奔汪水镇而去。
汪水镇今天人格外多，由于天冷，人们买卖完后匆匆的各回其家。桂珍在靠西面的杂货店中给秋月买了几尺布正在付钱，身后有人推她，她转过身一看：“爹，您怎么来了？说着便赶紧拿了找回的钱，转身拉着王子宽的手出了门来到马路边问：“家里都还好吗小梅生了没有？”
“唉，我就为小梅的事愁着哩。”王子宽愁眉苦脸地说。
“咋啦？爹!”
“都怪你妈中了邪，请了个郎中给小梅把脉，说小梅又要生女孩，小梅一听哭的死去活来，你弟弟也不去上工了，你妈还骂小梅生不出儿子。现在家里成一锅粥了，我思谋着，你去一趟咱家劝劝你妈，子宽老汉一口气说完脸皱的像是苦瓜一样呆在那里。
听完爹的叙述，桂珍暗自思量：“你说这老天怎么不睁眼啊，想生儿子的都快成疯子了，想生女儿的都快成傻子了。唉！”她叹了口气，催了催发呆的老爹，向娘家走去。
王家村离镇较远，王子宽又在村子西南边的山坡上，父女俩走回来天都黑了。看来桂珍今晚怎么也赶不回堡子村的家中了。
未进门哭声已传出老远，桂珍三步并作两步推开虚掩的门，她被眼前的景象吓慌了，小梅披头散发，脸上血痕斑斑，王晟楠跪在母亲面前，老母亲目光呆滞，满眼含泪，平日里光滑的发型不见了，头发乱糟糟的。看来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战争，一个婆媳之间的战争。战争的导火线便是是否能生出一个男孩。
“妈，您这是咋啦？”桂珍摇了摇母亲，又去劝劝痛哭流涕地小梅，又转身问晟楠:“到底是怎么回事？”晟楠也不做声，只是暗自流泪。三个人哭的哭，呆的呆，跪的跪。桂珍一气之下，大声说：“娃都没有生下来，就凭郎中的一句话家里闹得一塌糊涂，打闹，哭天喊地也不顶用。都起来！”她弯腰拉母亲，看见了白发苍苍的老父亲佝偻着身子不由得一阵酸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人的心里有一个解不开的疙瘩，还是要帮娘家人解开这个疙瘩。”注意拿定，桂珍用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扶起了地上的母亲……
看来，要想劝弟弟、弟媳和老母亲，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得从长计议。
“呱……”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沉重的夜空，哭声粗壮，一听便知是个男孩。
“四婶，是男孩还是丫头”
“带把的。”接生的四奶奶乐呵呵的说。
“唉……”
“别叹气了，秋月，你要想过好日子，就得生儿子，儿子干活靠得住。你看这小子瘦是瘦了点，将来准能长个大个，比龙龙还俊。”
秋月疲惫的闭上眼睛，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下来，她做梦都想要一个丫头，将来她的龙龙谁给媳妇啊？可现在……
“秋月，快给孩子喂点甘草水，你看他饿了。”
“四婶，你就别管他了，咱们有上顿没下顿，长大了我拿什么给他换媳妇。”
“我说你是咋想的？我见过生不出男孩哭的，今天还头一回见你生不出丫头流泪，年纪轻轻的还能再生嘛，再说了，丫头长大还不是人家的一口人。”
龙龙站在四奶奶身后，怯怯地看着刚出生的小弟弟，呆呆的一言不发，不知想啥！
四婶弯腰亲了亲龙龙的脸笑着说：“龙龙，那是你弟弟，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和你能玩了。”
这一天是一九三零年腊月初二。
正当四婶和秋月给孩子喂甘草水的时候，马根生从赵大仓家回来了。他一听生了个男孩，脸色一沉，“怎么又是个男孩？四婶忙抱过刚出生的娃说:“根生，你看这娃比龙龙还俊”。
“好婶哩，再俊长大也没人白给媳妇啊，不过，男孩也就男孩吧，长大是个好劳力。”他转身对秋月说:“哭啥？你真是个一根筋。你想要丫头，再生个不就成了。”
整整一个晚上，秋月没给孩子吃过奶。孩子也好像感觉自己不受欢迎，静静地睡着，根生几次崔秋月，秋月只是不理，不过好在孩子不哭闹，根生也就作罢。
与此同时，小梅也生了，不过应了郎中的话又是个丫头片子。家里除了三个不懂事的孩子外个个愁眉苦脸的，小梅从生下孩子到现在脸上的泪水没干过。
在王家村毛能能哭的最凶，骂小梅又生了个赔钱货，和别人费一样的心神养大是人家一口人。王子宽叹了口气说:“娃他妈，你就别骂了，生男孩、丫头由不得人，你以为小梅愿意生丫头，你不是生了好几个丫头才生的晟楠吗？你这个人我说了多少次你咋就不听呢？小梅生了娃本身身子虚，你再骂她，她能受得了吗？”
……
“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给娃娶了这么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哎……嗨嗨……”毛能能捂着嘴坐在屋子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