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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青蛙公主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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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滴泪落下,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父亲的一滴泪落下来,花了七天七夜。

    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落泪,除了那唯一的一次。以前没有过,以后也再没有见到。

    都说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对于刚过36岁生日的父亲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那一年的春天,母亲突然患了精神分裂症,父亲一时不知所措。看一眼身边的三个孩子,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才六岁;再看一眼家徒四壁的家境,一时间父亲真正陷入了孤立无助、悲痛绝望之中,我分明看见一滴眼泪出现在父亲的眼眶中,眼看就要落下,但终究没有落下。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托人带信给离我家不远的两个舅舅,叫他们过来商量救治母亲的事。父亲说:“我打听过了,长沙有家精神病院,听说不错,我想带她去那儿医治。但需要乘车一天一夜才能到达,这么远的路程我一个人带她去确实很困难。你们是知道的,我没有兄弟,三个孩子都这么小,帮不上忙,所以只有看你们谁能抽出时间,和我一起把她带到长沙治病。”两个舅舅听了,良久沉默。大舅舅先开口:“那得多少钱?”父亲说:“最少要带两百块钱。”大舅舅接着问:“你有多少钱?”父亲顿时脸色黯然,不无伤感地说:“我现在只有十几块钱,全家只有这么多钱了,希望你们能帮一把。”又是久久沉默。小舅舅这时开口了:“我们回去考虑一下。”两个舅舅头也不回地走了。

    父亲又托人带信给城里的两个姑妈,请求她们回来一趟。

    第三天一大早,小姑妈回来了。父亲又把对舅舅说的话对小姑妈说了一遍。小姑妈说应该治疗,但转口说:“我给你二十块钱,你再到其他地方想办法借些钱。”

    第四天傍晚,大姑妈从城里赶回来。她在家呆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回城了。走的时候,给父亲留下十块钱。

    大姑妈走后,整个上午父亲坐在房里没吭一声。两个舅舅考虑来考虑去,没有回音;两个姑妈都是施舍性地给一点钱,来了就走。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兄妹情、姐弟情吗?良久,良久,父亲的眼圈又红了,一滴泪水又出现在父亲的眼中,但这滴泪水依然没有落下来,因为父亲已经站起来,低沉地说了一句:“我出去借钱。”说完就出门了。父亲在外面整整跑了两天。第七天晚上,父亲回来的时候,把所有的钱拿出来清了一遍,包括高利贷借来的钱,一共是191块钱。父亲轻声说了句:“明天可以出门了。”

    直到这个时候父亲才突然想起来,他和母亲走了,三个孩子在家怎么办呢?三个孩子都这么小,而他这一次外出寻医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回来,怎么办呢?

    父亲看一眼姐姐,再看一眼哥哥,又看一眼我,嘴巴动了一动,没有说出话来,脸上满是无奈和伤感。这时,姐姐开口了:“爹,你准备明天到长沙去吗?”父亲点点头轻声说:“是的。”姐姐没再说什么,走过去把哥哥牵过来,又搂着我过来,三个人一起站在父亲面前,开口说:“爹,你放心带娘去看病吧,我已经长大了,会照顾好两个弟弟的。”父亲听着姐姐尚带奶声奶腔的话,张大了嘴看着她,他不敢相信,这些明事理的话,竟然出自一个孩子之口。这时哥哥开口了:“是的,爹,我们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你放心带娘去看病吧。”父亲的眼神由吃惊变平静,又由平静变悲凉,他伸出手摸摸我的脑袋。依偎在父亲怀里,我拉着他的手轻声说:“爹,我在家会听话的。”瞬间,父亲的眼睛红了。不是眼睛红了,而是眼眶里涌满了泪水,一滴一滴的泪水正从父亲的眼里夺眶而出。整整七天七夜,这滴泪水才从父亲的眼中滴落下来。父亲从我们三个幼小的、懂事的孩子身上看到了生活的希望,看到了治愈母亲疾病的希望,那是感动的泪水、欣慰的泪水、希望的泪水啊!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带着母亲出门了,走到远远的拐弯处,回过头来看一眼站在门口的我们姐弟三人,什么也没说,然后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泪水,也从姐姐、哥哥和我的眼中无声地滑落。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 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父亲赋闲。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甚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 是自己送我去。我两三回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坐位。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直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 不能料理自己么?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望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那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利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爹把锄头一扔,在地头上坐了下来,仰着头看天。

    天上,空荡荡的,连只鸟也没有。爹的目光从天的这边,移到天的那边,又从天的那边,移到这边。

    远处,娘顺着乡间的小路走来了。爹一缩头,抄起锄把开始干活。

    瞧你这懒鬼。娘似嗔似骂地说。

    我脖子疼,使不上劲。爹嘿嘿地笑着。

    回吧,饭都凉了。娘说着,转身往回走。

    一路上,经过一片玉米田时,娘说,你瞧,他二叔的田里连根杂草也没有。爹嘴里嗯着,其实,一点也没用心听。爹倒拖着锄把,一边走一边看天。

    爹的目光从天的这边,移到天的那边,又从天的那边,移到这边。

    要不把地让他二叔种吧?娘回头看看爹,商量。

    不用……我能行。爹慢吞吞地应着。

    你啊,是不是心脏又难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娘关切地看爹一眼。

    没事……我好着呢。爹拍拍胸脯。

    爹的胸脯没拍几天,就倒下了。

    爹去年也犯过心脏病,住了几个月的院。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严重,医生悄悄把娘拉到一边,说,准备后事吧。

    真没希望了?娘问。

    医生摇摇头。

    再想想法吧。娘说。

    他上次就差点进了鬼门关,这次,无论如何……说着,医生再次摇摇头,这几天,让他心情痛快些吧。

    娘眼圈一红,点点头。

    回到家里,爹躺在床上,两眼直直地望着屋顶,嘴唇蠕动着。娘走近前,问爹:你想说什么?

    爹想坐起来,可是,他一点气力也没有。

    我想看天。爹说。

    娘嗯一声出去了,叫了二叔来。

    二叔把爹抱上轮椅,推到院子里。

    爹的目光从天的这边,移到天的那边,又从天的那边,移到这边。

    去村外,那里开阔。爹说。

    二叔推着爹往村外走。娘跟在后面,眼泪洒了一路。

    来到村外的田野边,爹躺在轮椅上,仰头看天。

    爹的目光从天的这边,移到天的那边,又从天的那边,移到这边。

    大哥,你在看什么?二叔问。

    飞机。爹喃喃地说。

    娘愣了。二叔也愣了。两人的心里像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剧痛。他们知道,爹看飞机,是想儿子了。

    儿子是一名飞行员,去年在国外学习时,不幸失事。当时,爹正突发心脏病。娘和二叔怕爹经受不住打击,都隐瞒着他。前几天,爹问起儿子,娘说,儿子很好,他任务紧,要不,让儿子回来趟?娘只是说说,事实上,儿子永远回不来了。娘知道爹是不会让儿子回来的。果然,爹说,不,别告诉儿子。

    这时,爹突然指着空中,欣喜地说,快看,飞机,儿子的飞机。

    娘和二叔抬头看去,有只鸟正飞过蓝天。娘和二叔紧咬着嘴唇,不让心底的悲痛流露出来。

    儿子,好好飞。爹望着蓝天,不停地挥手。

    有一位表演大师上场前,他的弟子告诉他鞋带松了。大师点头致谢,蹲下来仔细系好。等到弟子转身后,又蹲下来将鞋带解松。

    有个旁观者看到了这一切,不解地问:“大师,您为什么又要将鞋带解松呢”大师回答道:“因为我饰演的是一位劳累的旅者,长途跋涉让他的鞋带松开,可以通过这个细节表现他的劳累憔悴”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的弟子呢”“他能细心地发现我的鞋带松了,并且热心地告诉我,我一定要保护他这种热情的积极性,及时地给他鼓励,至于为什么要将鞋带解开,将来会有更多的机会教他表演,可以下一次再说啊。”

    人一个时间只能做一件事,懂抓重点,才是真正的人才。

    苏白看时间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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