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幸福片段
我一个人倚在床边，眼神中有些怅惘。我没心情看清玖递来的书，因为书中的每一字都有可能刺伤我。
嘉洋还在通过负二层那个狭小的窗户看外面的天气。外面的雷声嘶吼着，雨将小窗击打着发出巨响，好似马上要裂开了一样。风还是从窗户缝中挤进来，让我不自觉裹紧了风衣。
清玖的脚步声在楼梯间传来，他仍带着温和的笑容，好像洪水从未有发生。
“慧珏，别多想了，好好的休息会儿吧。”清玖将手扶在嘉洋肩上轻声对我说。
“这床怎么睡啊？”嘉洋看着这唯一一张床问。
清玖迟疑了一下，脸一红道：“你们只能勉强睡一张床，我要到操控室里去。”他看向我有些歉意。
他果真成熟的奇怪，曾经的他总会因为我和刘嘉洋玩气鼓鼓的。
毕竟，和嘉洋关系好的时候是曾经的曾经了……
我微微一笑，点点头。嘉洋脸红的很，只紧贴着床边躺下了。清玖没有关门，只是在门边迟疑了一下，就离开了。
嘉洋看向我，有些紧张，但却很兴奋。“还好，我们都活着……只是皮肤感觉干燥的厉害。”他笑着和我说。“可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他笑着笑着，不一会儿就听见他轻微的鼾声。
他可能是太累了吧？刚躺了一小会儿，就这么快睡着了，看着他安然的脸庞，我的心骤然一暖。微锁的眉头，白皙的脸庞在灯下微微发光，均匀有序的呼吸着。长长的睫毛覆在那双透亮的眼睛上，还不时露出一丝微笑，不易发觉却可爱至极。
好想告诉他，他睡觉的样子其实挺可爱的，梦里应该很波澜壮阔，这么聪明的男孩，又会编出什么样的梦境呢？但愿他的梦里没有这场灾难，没有痛苦，只有幸福快乐。
所有对他的愤怒，和一次次的委屈，全在一瞬间释然了。冷漠与失望也被他的呼吸声掩盖，我轻轻地说了声：“晚安。”说起这两个字，却觉得越发可笑。如今没有太阳，更没有那个圆圆的月亮，是清晨，亦或傍晚，都只能凭借着自己的印象去计算了…
“慧珏。”他突然皱眉呼唤了一声。原来在他的梦中，我仍有一席之地。
我看着他，泪水从脸庞滑下，流在唇中是甜的。
雨还在不停的敲打这个狭小的窗子，整个船也不住地摇晃着，清玖真的会开船吗？我内心有点疑惑与不安。
我轻轻地下床，生怕吵醒嘉洋，缓缓的关上灯。我轻轻的上楼，在负一层并没有看见他的身影。我急忙跑到一楼的操控室，发现他正凝视望着远方，眉头微皱，像内心有着什么心事。
他应该也想家了吧？
我轻轻地走到他的身边，他扭身看见我，站起来问：“你怎么来了？快歇歇去吧，这太冷了！”
我微微一笑，坐在了椅子上，船晃的我有些头晕，胃里也翻腾倒海地不舒服。他看着我，认真的问：“你怕吗？”
“我不怕，但是我不开心。因为这里与外界好像两世相隔。这太平安了，平安到我认为这是对别人的一种不公平。我更愿意跟着大家一块去经历这场洪水。况且这又是在船上，我们的尽头又是哪里呢？只是换了种平静生活，像过去一样，遥遥无期。”我叹口气说。“我想复习，我想中考，我想父母，我想回到过去。”我哭着说。外面的雷声更加震耳欲聋。
“不要想了，你开心一点。”清玖缓缓说，我分明看见他的眼中有泪光。他小声地说：“等不到天黑，烟花就不会太绚烂。”像是对我说，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疑惑着，这个之前有兄弟，天天无所事事，爱打架，不太喜欢学习调皮捣蛋的男孩，为什么现在会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这么重情重义的他，却没有一句话问到他的兄弟，他的眼神中为什么没有丝毫的伤感，只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清冷。
冷的可怕，冷的让我心神不宁。
嘉洋起来了，看见我正坐在窗边，笑着蹦了起来。他好像差点忘了洪水这件事，但过了一会儿又有点伤感的说：“好黑呀。”
妖紫色的天空，完全没有了昼夜之分。
但伤感不到一会儿，他就又开心了起来。他就是这么开朗，乐观，只要有他的地方，就有欢乐。他有我羡慕的一切，尽管也让我经常为此生气。
清玖看着等待开饭的我们，笑着说：“刘嘉洋，你去把帆扬上好吗？”
“我也要去！”我蹦起来，往楼上跑去，嘉洋在巨轮中扛出帆来。
尽管有遮雨棚，雨水还是打在了我的身上。而让我吃惊的是，船下的水那么深不见底，抬头看向远方，却发现都是一望无际的水。我不知道这是哪，也没想到船的行驶速度是这么的快。尽管如此，远处还是一栋栋倒塌的大楼。
没有一丝生命的痕迹，只有几只鸟在哀鸣。鸟看见了我，吃惊的聚了过来。围在我的身边，争先恐后般的鸣叫起来，声音中充满了沙哑。
它们亲吻着我的脸颊，竟吃惊的允许我去抚摸。泪水从我眼眶滑落，我又见到了生命。
一回头，见清玖正满眼泪光的看着我，他笑了笑，眼眸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温柔。
嘉洋笑着看吃饭的我，说道：“铁憨憨吧，你吃饭的样子怎么这么蠢？”
还没等我伸出手打他，他就早已跑到楼下去了。清玖轻而易举的就把嘉洋给揪了回来，嘉洋和清玖笑着闹着，我从没有见他们这么开心过。
在欢笑中，我又燃起了对生命的渴望。
嘉洋坐到我的旁边，还在嘲笑着吃饭很慢的我，还轻轻的替我擦干了我唇边的汤水。我脸一红，往旁边坐了坐。
我老是憨到极致，憨到让两个人都表示，我还是歇着对他们更有好处。
这当然源自昨天早上，（把帆扬上的后一天）我险些出去把帆给撞坏，头上还撞了个的包。还泪眼朦胧的说：“都怨这根帆嘛。”
我心里始终有一处伤痕，是无论多少快乐，都无法弥补的。是我一闭上眼睛，就浮上我的记忆的。
“我想我的家了。”傍晚我和嘉洋说。
“我也是。也不知道王余旭那个傻子还活着不？”嘉洋说。“想当初的天天拿个笔戳我的后背。”嘉洋气鼓鼓的说。
我扑哧一下笑了。
我想了想，叹口气说：“他恐怕…自从出了那个班开始，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知道。”他叹口气说。
“余旭会逃出来的，他那么聪明。”清玖笑笑说。“啥事难住过他呀？”
“哇，苑总，你快来看这个墨水，好好看诶。”嘉洋拿起桌上的墨水惊叹。
墨水泛着金属的光芒，在灯光下闪着光，我开心的欣赏着。
“你试试钢笔吧！这里边就装着那个的墨水。”清玖递过来笑道。
不想，我刚刚接过钢笔，划了划，却不出水。
“憨憨，你甩一甩不就出水了吗？”嘉洋抢过钢笔笑道。“让我来！”我也上前争抢道：“我先试试嘛。”
在争抢的过程中，我们一起用力一甩，钢笔的墨水一下子喷溅出来，竟生生地扑向清玖的手。清玖生气地看着我们。
“我去擦地。”我想溜之大吉，慌忙的跑走了。拿起拖把认真地擦起地来。
半小时后……
“哎呀，苑总，你搞谋杀啊！你拖的地滑死了。”嘉洋揉着磕痛的脑门，大声的询问。还气鼓鼓的看着我。我赶紧冲上前去查看。
却不想…一下撞倒了还没站稳的嘉洋。我惭愧地扶起他，满头黑线ing。
我坐在书柜前看着《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正当我认真的看书时，一向不爱看书的刘嘉洋坐到了我的旁边，捧起来一本书，细致的看着。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他小声的朗读起来。还不时窃笑着。
我一拳打到他的身上，嗔怪道：“走开，我在看书耶。你不爱看，还不让我看，我可是要成为福尔摩斯后代的人。”
“我怎么没有看？”他笑着发问。
“让我咨询一下，要成为福尔摩斯后代的你。你分得清正负极，串并联吗？你要不要和我争辩一下钠是不是食盐？对了，你是吃钠长大的吗？”他在我旁边笑着问，说着说着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听着一向理化不好的我曾经犯过的错误，我脸红了起来，使劲的瞪了他一眼。
“以后改名叫憨憨吧！”他笑着问。
“不要，叫苑总！”我边掐他边说。
“憨憨。”
“苑总。”
“憨憨。”
……
“其实我这次来是有终极任务的，我想吃牛排诶。但林某某非让你说。”嘉洋摇晃着我说。清玖正好下来问我的意见，见我们打闹，也上去和嘉洋闹做一团。
我想告诉他们，这刻我感受到了幸福，因为我有你们……
晚上的我梦到庆瑶，我梦见了她，再次离开了我。我哭着喊着，却再也找不到她。我不断的哽咽着，直到嘉洋轻轻地将我唤醒。
我擦拭我的眼泪，那一次次的离别，那一幕的转身……我哭了……
见我哭，他有点手足无措，小声唱道：“聪明勇敢有力气，我真的羡慕我自己，呼啦圈也没问题，后空翻两周再敬个礼……”他笑道：“不要哭嘛。”不自觉的，他的泪水滑落到我的手上。
“不要哭嘛…”他也轻微哽咽着安慰着我，他和我说了好久，他头一次给我说出来，他有多难过，他有多想他的朋友，他的父母，和他的家……
原来，这么乐观的他，内心深处也埋了那么多悲伤……
最后，他抹了一把眼泪，笑着说：“现在也挺好的，毕竟你和我都还好好的，人嘛，就要活得开心一点，天天活那么忧郁干嘛？对吧？”
我们都陷入了沉默，但是我不知道，清玖也靠在门边，流下了眼泪。
快乐时光杂糅着悲伤的瞬间，一切显得那么短暂，船上过的每一天，我都记录在了纸上，昼夜不分的天空，时刻没有停止过雨，船也剧烈的摇晃了无数次……
兴许是过了一个月吧！这一个月我们走了多久，我不知道，但是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每一个悲伤的夜晚，都在悄然间迅速溜走。嘉洋与我的隔阂早就消失了，他也和清玖越来越好了。清玖精湛的厨艺，使我们不必吃黑暗料理。
我也疑惑过一次又一次，疑惑鸟对我的盛情，疑惑食物的来源，疑惑船的到来，更疑惑清玖的变化……一切好像都有答案，我却找不到答案……
一切的一切显得缥渺又真实，而船上安静的氛围，也险些让我们忘了身处乱世……
记忆却能一次又一次的唤醒我。
清玖还是不善言辞，但他好像越发紧张了。
“我认为我们应该生于忧患，我们还是应该紧张一些。”清玖对正在说话的我们说，我听后安静了，嘉洋也不说话了。
“你这么忧郁干嘛？我都看开了，该吃吃，该喝喝。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嘉洋咧嘴一笑道。
“洪水绝对不是玩笑，人生最大的价值就在于活着。”清玖吼道，过了一会儿，他平静下来说：“我告诉你们实话吧！船下的水深不见底，这个世界剩下的人也屈指可数，如果没有船，我们在水中承受不了多久，泡也会泡死的。”
“你，怎么知道的？”我迟疑了一下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叹了一口气。
“我幼儿的时候学过游泳。”嘉洋笑道。
刚被凶完的我，无辜的眨眨眼睛，等待着清玖的回答。嘉洋揉揉我的脑袋，我追上去打他，却不想一下子被自己刚拖完的地滑倒。
“没事吧？”清玖蹲下来看伤口。
“现在你知道地有多滑了？”嘉洋嗔怪道。我又狠狠地锤了他一拳。
每天他仍一本正经的讲着，我这辈子都不一定再用得上的数理化，一起回忆以前的同学的沙雕事件，议论的哪部番最好看。关心着，同学们的现在，老师是否还好。
我们都欠对方一句谢谢，谢谢你让我开心，欠一句抱歉，也曾经伤害过对方。
清玖和我讲他打篮球的趣事，打趣着嘉洋讲的课，也终于像之前一样爱笑爱闹。
心中一直不愿显出的疤，就是庆瑶雯越的死，时刻警醒着我……
次日，嘉洋和我聊着他和余旭的搞怪乌龙事件，清玖兴致勃勃的讲着他的兄弟。这时，我听见有人叫：“救命！”
我很吃惊，那细微的呼喊声，我听着莫名的熟悉。清玖眼中写满了迟疑，但还是跟着我迎了出去，嘉洋也跳上前去。
船下在水中扑腾着的，竟然是班主任，班主任险些沉了下去，而班主任的身后，是我们学校的黄老师，和一个陌生的女人，与一个穿着我们学校校服的女孩。
我们全都大吃一惊。
清玖迟疑了，拼尽全力救他们上船了。班主任看见我，泪水从眼眶流下，有气无力的叫道：“慧珏。”话音未落，就累的晕了过去。
泪水从我眼眶滑下，流到唇里，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