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山石雅集
不过几日，上头的调令便送到了杨舜钦手中，与调令一起来的另有一份请帖，诚邀他去参加几日后的山石雅集。
雅集正是文人雅士们吟咏诗文，议论学问之处，著名的兰亭集序正是王羲之参与兰亭雅集时所写。
这东西多年发展下来，早已成了京师贵族子弟们附庸风雅的场所，稍有学问的隐士名家多不屑于此道。
只这回雅集是顾言初所主持，那些溜须拍马的无不想巴结顾言初这位静王世子，一时间人们趋之若鹜，一张拜帖竟被炒至百两黄金的高价。
山石雅集设在京城郊外一处高台之上，那高台前边是峭壁悬崖，后面是依山建起来的楼阁。
因着不是峰顶，另有飞瀑碎如珠玉，喷涌飞溅，再加山中云雾缭绕，一时间仿若置身仙境。
杨舜钦来得并不算早，台上不少客人早已落座，见他到来，客人们声音渐低，神色各异地望着他。
顾言初今日难得换了身靛蓝色长袍，腰间金玉锦带，长发以翡翠鎏金冠高高束起，算是少年印象里他少有不穿黑袍的一回。
杨舜钦上前行了礼，顾言初亦只是淡淡点头，并未多言。
反倒是他身旁一个俊秀公子将目光落在少年脸上，只一眼，便收了手中折扇，笑道：“难怪能让言初兄魂牵梦萦，杨公子果然是不世出的美人。光是我见了这么一回，只怕日后都要念念不忘了。”
杨舜钦微微一笑：“公孙公子谬赞，不过承蒙天恩生了张好皮相。”
那男子眼眸一亮：“你识得我？”
“公孙公子亲自谱就的阳关三叠，京城无人不知。”
公孙澈满脸笑容地站起身来，上前拉着少年的手在一旁坐下，同他说些诗词歌赋方面的闲话。
日头渐渐升高，山间云雾散去，虽是深秋，但众人衣袍厚重，阳光依旧几分毒辣。
世家公子们多爱涂脂抹粉，这一流汗，少不了有些脱妆嫌疑，唯有杨舜钦生了一副玉骨冰肌，与公孙澈畅谈半日，仍是原先的风流模样。
既是雅集，这写诗作文一事自是少不了。高台上并无溪流，还原不了曲水流觞盛景，有人便提议以飞花令为引，正当众人争议以何为题时，公孙澈开口道：“世间万物兜兜转转莫过于一个情字，不若便以情为此回雅集主题。”
众人纷纷应和，唯有顾言初补充一句：“只诗词中不许出现情字。”
如此玩了几轮下来，历朝历代的名句都被说了个遍，有的自创诗句，倒也勉强过关，那些说不来的，便举杯一饮而尽。
再过几轮，能说的诗句越来越少，众人脸上微红，显然都带了几分醉意。
杨舜钦这个现代人算是占了不少便宜，将后代的诗词名句直接借来一用，倒也不算错。
只是这些世家公子铁了心想瞧少年醉后模样，飞花令便一直继续下去，杨舜钦也不免有些搜肠刮肚，不得已只好喝了几杯。
他的酒量算不上太好，几杯烈酒下肚，脸上已有些迷醉。
眼见这轮又要到他，少年脑中却一片混沌，正要接下递来的酒，却中途横插出一只手来拦下。
姜霆握着少年的手，引着他在纸上一字一句写下。
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杨舜钦茫然又迟钝地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念出上头的话来。
停顿半晌，少年迷糊地开口：“阿霆，这是你写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才华了？”
顾言初放下杯盏，望着突如其来闯入的姜霆，心中仿佛蒙上一层阴霾。
今日的山石雅集，他专门支开顾桓知，又让姜霆在宫中巡视，之所以灌醉杨舜钦的意图可想而知。
顾言初能猜到今天的事情绝对不会这般顺利，可没想到雅集还未结束，便有人突兀地闯了进来。
姜霆半扶着少年，在外人看来倒像是喝醉的杨舜钦倒在男人怀中。
“这不是我写的，是母亲从前教我唱的。”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此刻的他介于糊涂和清醒之间，只想好好地找个地方睡上一觉。
公孙澈察觉到顾言初眼底的阴郁，连忙出来打圆场：“杨公子酒力不胜，某先扶他去歇息。”
他正想伸手，杨舜钦却已经被姜霆扶了起来，根本没有他搭把手的机会。
正当二人缓步朝石阶往下走时，顾言初的声音悠悠传来。
“姜大人且慢，今日雅集魁首还未宣布。”
雅集虽是吟诗作乐之地，但每回也会选出胜者，由主办者亲自赐花。
此举乃是模仿科举殿试时皇帝开宴赐花，也算是个好彩头。
姜霆闻言，便扶着少年站在石阶前。
谁想顾言初竟是直直走了过来，将那朵绢花斜斜插在杨舜钦鬓发间。
少年容貌本是极佳，但那朵绢花一戴，顿时让杨舜钦看上去更加风流俊朗，一双星眸因酒醉而微微眯着，面颊透着胭脂般的红晕，让众人瞧得目不转睛。
“是……我？”杨舜钦笨拙地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
顾言初含笑点头，伸手替少年理了理鬓发，眸光中闪烁些许暖意。
少年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突地一笑，竟是伸手将那绢花取下，转而给身旁的姜霆戴上。
“表哥谬也，今日雅集的魁首该是阿霆才对。”
姜霆一身戎装，身形高大，气势压人。
杨舜钦醉态可掬，星眸中似有氤氲水汽，倒让顾言初显得像是个局外人。
姜霆知晓好友秉性，明白此刻他已在怒气边缘，便朝顾言初稍稍颔首，便扶着少年下了台阶。
等他半抱着少年上了马，正苦恼要把杨舜钦带往何处时，却发现怀中那人眼神清澈，哪有半分醉意。
男人皱了皱眉：“你没醉？”
“有那么一点醉，就是懒得应付顾言初，干脆装醉好了。”
姜霆引着马缓步行走在林间小道上，神色颇为不悦：“你知不知道他本意就是要将你灌醉。”
杨舜钦没说话，实际上他的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靠，顾言初这个变态，真打算用这种肮脏的手段对他……
姜霆替他将理了理歪歪斜斜的发冠：“以后只要有言初在的地方，就务必带上我送你的剑。”
少年含糊地应了一声，抓紧了他的披风：“你怎么知道的？”
姜霆愣了一下，也并不打算对他隐瞒什么：“京城里有我的眼线。”
杨舜钦顿了顿，突然问道：“阿霆，你会不会有一天也变得和顾言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