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偏爱
冰凉的泪水让姜霆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勉力撑起身子来，伸手替杨舜钦拭去泪水：“怎么哭了？”
少年茫然地望着他，也不知道心底这股酸楚是从何而来，泪水从他眼角滑落，看得姜霆格外心疼，也顾不得身后的伤口，赶忙将人搂进怀中，好生安慰。
“这点伤当真算不得什么，之前在西凉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
杨舜钦靠在他怀中，哭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回过神来又觉得有些丢脸，匆匆替姜霆上了药便借口告辞了。
顾言初并不在帐内，杨舜钦这一日历经变故，一时有些疲惫，便躺在榻上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唯有一股烤肉的香气无端钻入鼻尖。
少年立时便起了身，这才瞧见帐外不知何时架起了火炉，炉子上架着几只麻雀、鹧鸪与切好的獐子肉，用竹签子串着，烤得发亮。
顾桓知见他出来，当下朝身旁人张扬一笑：“我就说这法子最管用，定能将舜钦叫醒。”
杨舜钦这才发现，坐在火炉另一侧的人竟是正襟危坐的顾言初。
火光映照着少年的小脸，先前哭过的眼睛有些发肿，顾桓知看了他一眼，疑道：“你先前哭了？谁又欺负你了？”
杨舜钦懒得理他，干脆坐到了顾言初身旁去。
后者慢斯条理地等下人将那麻雀肉一一剔下来，这才送入口中。
明明是野外烧烤，他却看起来像是参加皇宫晚宴。
顾桓知则和他完全不同，直接拿起一只麻雀就咬，瞬间便让油沾了半边脸，姿势颇为豪爽。
杨舜钦有模有样地学着他的样子咬了一口，却惹来顾言初淡淡地一瞥：“夫礼之初，始诸饮食。你这样子，倒是给他立了个坏榜样。”
顾桓知对礼教颇为不屑，立时反驳道：“礼法也要懂得变通，兄长年未到三十，却也和那些所谓的大儒一般古板。”
顾言初从怀里掏出帕子来擦去嘴边油渍，漫不经心地提到：“父亲有意将兰台令一职予你，你那五十篇策论写得如何了？”
顾桓知咳嗽两声，语气含糊：“差不多完成一半了。”
原作中等顾桓知出场时他就已经是兰台令了，根本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杨舜钦见顾桓知吃瘪，便又问道：“表哥，那五十篇策论是什么？”
顾言初耐心给少年解释一通，杨舜钦才明白过来。
科举考试不过是寒门进入仕途的敲门砖，对世家子弟来说，他们的考试是皇帝特批举办的制科考试。
首先，参与考试的人必须要有德高望重的人推荐，其人不是在朝为官的名臣，也起码得是个在外颇有威望的大儒。
再来，必须要向掌管制科考试的机构提交二十五篇策，二十五篇论。这五十篇策论会被制作成书册，分发给各位朝廷要员，只有经过他们大多数人的同意，这一关才算过了。
兰台乃是掌管书册典籍，记录历史编写史书之处，顾光让自己儿子亲自管理，其野心不言而喻。
虽然依顾光的名望，不需要走这些流程也能让儿子当上兰台令。可凡事嘛，最讲究的就是程序的正当性。
他若在这种地方破了例，以后逼皇帝退位只会更加艰难。
杨舜钦听得入神，正值感慨之时，顾言初却突然插了一句：“我听说舜钦在太学的策论写得不错。”
少年心里头咯噔一响，他先前还因为文章写得太差被老师徐有贞留了几回，怎么到这人口中就变成写得不错了？
顾言初看他一眼，补充道：“文法虽然幼稚，但观念新颖，值得一论。”
原来如此。
说到这个杨舜钦就不困了，这可是他上辈子专门写申论磨炼出来的功夫。放在古代，光是论点就足以吊打一干人了。
顾桓知并未看过杨舜钦所写的文章，但他明白自己这个兄长眼光甚高，从不轻易夸人。
他心中一动，插嘴道：“既然兄长对舜钦如此赞赏有加，不如便让他来兰台做我的左右手如何？”
顾言初黑眸微沉，面无表情地看着弟弟：“你倒是很会挑人。”
要他去当官？这感情好啊，有权有势的狐狸精总比身无分文的狐狸精来得要好。
少年眼睛一转，看向顾言初：“我不会也要写五十篇……策论吧？”
后者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不必，你只要写五篇交给我看便可。”
以权谋私，这是绝对的以权谋私。
顾桓知脸都黑了，可奈何在内顾言初是兄长，在外他是中书侍郎，无论哪里都要压他一头。
他猛地站起来，气愤地回了自己的帐篷。
杨舜钦眨了眨眼睛，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了？”
顾言初唇角微扬：“小孩子脾气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烤好的獐子肉递给少年：“多吃些，省得我抱着都硌得慌。”
杨舜钦小脸腾得一下红了，挪了挪位置试图离男人远些。
夜风中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带着某种撩人的意味，如同羽毛刮在少年心上，痒痒的。
梁王之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镇压下去后，受惊的皇帝也再无春狩之意，便草草回了京城。
开春后连着屋内都换上了新鲜颜色的被褥枕帐，院内也是草木繁茂，一副生机勃勃之景。
杨舜钦坐在窗前咬着笔杆，正在为了上交给顾言初的那几篇策论发愁。
策论多以针砭时弊为主题，可从人物、经籍、地域等方面展开。
可问题在于杨舜钦对朝堂局势一无所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凭空捏造也捏不出来。
少年正苦恼间，回身瞥见书架上落了灰的史册，心中突然一动。
既然写不来现在的事情，那就写过去的事情。
灵光一闪，少年下笔如有神，洋洋洒洒之间一篇《西汉论》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