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永乐郡主
天俾十八年,寒云大陆,永乐郡。
云初沐低着头跟在采买的侍女身后溜出了郡王府,临出门的时候她得意的偷偷抬头看了门口站的笔直的侍卫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嘴角弧度无限放大。
没办法,谁让老头子管她这么严。虽然是女儿身,但是作为永乐郡唯一的王嗣,未来的永乐郡王,每日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只好偶尔想法子溜出去玩一下,放松放松。
城东那家茶楼的说书先生委实厉害,云初沐每次溜出府,必然要去听上一两个时辰。
今日也不例外。
云初沐前脚刚到茶楼门口,后脚茶楼的老板娘就笑出声来了。
“城西的丫头又来啦?住的那么远还月月抽空来我家茶楼听书,是个识货丫头,来的正好,今儿说书老头正说新书!”
云初沐赶紧往里走,伸手把手里的碎银子递出去。
一路跟在她身后的桃夭和伏战也赶紧抬脚跟进去,云初沐这时候看着才及笄的年纪,约莫是五年前。
这里的人看不见他们,他们也改变不了这里的什么,这是云初沐的灵识之海,说白了就是云初沐的回忆。
“婶婶,新书讲的什么?”
“我怎么好晓得你们这些风月人的事情哦,我就是给个地儿收收租,我也听不懂,”老板娘接过银子,指指二楼的雅间,“给你留着呢,今日还同往常一样?”
“一样!”
云初沐急急忙忙应了一声,抬腿就往二楼跑。
老板娘在她身后摇摇头失笑,探出半个身子对着后厨喊到∶“二楼雅间,一壶不醉人的果子酒,一碟点心和一盘瓜子儿!”
“……那小书生好一通挣扎,喊到‘你不知廉耻’……”
云初沐听得津津有味,今天说的是女将军和小书生的故事,正讲到精彩处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云初沐趴在窗台上朝楼下望去,看见原本说书先生站的位置上蜷着个抱着琴的年轻公子。
身边还有几个拳打脚踢的壮汉。
云初沐趴着看了会儿,单手撑着窗台翻出去,从二楼一跃而下,拦住了正在往里赶的老板娘。
“婶婶,这怎么回事儿啊?”
老板娘连忙拉着她往人少的地方退了几步,“这是隔壁西江楼的琴师,让家里人卖去换钱的,那老板可不是个好东西,对这琴师动辄打骂。逃好几次了,次次都让人抓回去一顿好打,今天不晓得怎么跑来我这儿了……”
老板娘扭头朝那边看了一眼,赶紧伸手把云初沐往外推了推,“哎呦,不跟你讲话了,你小姑娘家家快点回去,乱的很,下次来婶婶请你吃糖饼……天杀的!老娘那桌子三十文钱……还打!报官了啊!”
老板娘叉着腰往那边走去,云初沐也跟了过去,眼看着壮汉抡起来的拳头就要砸到她身上了,云初沐抬脚勾起一条凳子踢过去,一把把老板娘拽回自己身后,为首的壮汉凶神恶煞地转过来指着云初沐道∶“哪里来的奶娃娃?少管闲事!”
云初沐盯着几乎戳到自己脸上的手指,怒从心起,抓住往反方向狠狠一扯,惨叫声顿时响彻整个茶楼——
“少拿手指着你姑奶奶!下次直接给你剁了喂狗,”她低头看了看抱着琴缩成一团的人,用脚尖踢了踢手底下的壮汉问∶“二十两黄金买他,够不够?”
涕泪横飞的大汉连连点头,只求赶紧摆脱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邪神,“够了够了够了!”
目睹全程的桃夭直叹气。
还是太年轻了,居然真的相信这种看起来并不高明的骗局。
怎么可能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把几个壮汉打得跪地求饶。桃夭和伏战低头看向那个一直瑟缩着低头坐在原地的“琴师”。
不出意外的话,这大概就是那位王世子了。
真是好算计。
送走隔壁楼的打手,云初沐又掏出十两银子递给早已目瞪口呆的老板娘。
“这些银子应该够添置几套新的桌凳了。还剩一些,劳烦婶婶带这位公子去收拾一下。”
老板娘一辈子安安稳稳做些小本生意,二十两黄金加上这十两银子已经快抵过她这几年的收入了,她愣了愣,接过银子连忙退了出去,顺手捞走地上蜷着的人。
云初沐感觉自己厉害坏了,一边喝茶一边百无聊赖地等着。
桃夭看着她,颇有些感慨。
“原来彻底改变一个人,四五年就够了。”
伏战闻言侧过头盯着她看了半晌,桃夭忍了会儿没忍住,有些不自在的伸手扒着他的脸转向正前方,“你看我干什么?”
“你怪我吗?”
桃夭都要被逗笑了,搭着他的肩闷笑,笑得一颤一颤的,“不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较真呢?而且你觉得你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合适吗?”
伏战咳了一声,扒开她的手,“笑什么笑,我随口问问。”
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嘴硬。
桃夭乐翻了,扶着他站直,语重心长道∶“我没有怪你,我如果真的不愿意,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参加,我提这件事只是为了告诉你,我也有我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你要么帮我,要么无视,总之不能阻止我。”
伏战白她一眼,“我能保证你不出事,你能保证自己不出事吗?”
嘶,这个……说实话不能。
“所以我们一起啊,对吧?”桃夭得意的冲他眨眨眼,想表达什么不言而喻。
看,我多有先见之明。
两个人插科打诨的功夫,老板娘已经带着人出来了。
不是那位王世子又是谁。
云初沐循声抬头,然后愣了愣。
别说是西江楼的琴师了,说是烟花柳巷里哪家逃出来的男花魁她都信。这人哪有半点落魄的样子,看着跟城里谁家走丢的小少爷似的,她愣了片刻,然后赶紧回神。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何处人士?家中还有何人?”
琴师抿着唇犹豫了会儿,抱着琴走到云初沐跟前,拿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沈安,十八,不知,不知。”
云初沐被这丑的石破惊天的字震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突然回过神∶“你不会说话?还什么都不知道?”
沈安点点头。
桃夭看着他这幅样子,再想想那个骑在马背上煞气逼人的世子爷,顿感有些一言难尽。
全永乐的戏子怕是都没这么会演了,难怪云初沐要栽。
很快沈安又慌慌张张地摇摇头,然后指指手里的琴,然后又直勾勾地盯着云初沐。
一阵无言。
云初沐沉默地盯着这个实际上来说比自己还大,但是看起来像个智障的人,过了半天才消化了他的意思。
“你想说你会弹琴是吧?行,你弹,我听听。”
沈安如释重负般点点头,摆放好琴坐下,骨节分明的指节抚上琴弦。
一曲终了,云初沐久久不能平复。
连桃夭和伏战都挑了挑眉,毫不意外的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艳。
潇湘离梦烟水浓,一清婉波,宿醉几重山。轻舟红楼远,泪烛欺窗前,一抹青烟,谁是执烛人。不敢说这位世子殿下的琴技惊为天人,但是与专门的乐师相比,也未必逊色。
曲子柔时似阳春三月,杂花生树,一拨一弹,极尽风流。冷时杀伐果断,琴声如霜,直上云霄。倘若有高人指导,必成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