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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骑驴商贩,严子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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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德村已有百年以上的历史,他们的祖先都是信奉道家的门人。从建村至今几乎没有人肯离开村子,他们相信天尊护佑,呆在这一辈子能够善始善终。

    由于地处边缘,与外界的交流几乎没有,唯有一月来一次的骑驴商贩会带来些新鲜玩意,顺便也与村中的小孩大人说说闲话,讲讲外界发生了什么大事,算算日子,今天也差不多该到了。

    严子洐一手拿着本名为《奇事录》的书,一手牵着一头全身灰褐色皮毛的毛驴。

    书页微微泛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书中所写的故事皆是关于奇人怪事的例子,严子洐平日就喜欢看这一类的书籍打发时间。

    毛驴油光水滑,摇头晃脑,很是活泼,严子洐笑着用手抚摸着毛驴的脑袋,毛驴仿佛也能感觉到主人的心情,发出“阿呃,阿呃”的声音,露出两颗方正的门牙尤为滑稽。

    自离开燕国边境后一路基本没有人居住,他携带的干粮只能省着吃,为了带更多的货物上路,毛驴背着的大小包袱都是用来交易的商品,没有丝毫自己的吃穿用度。

    一个没娘疼,没爹养的小乞丐,这句话大抵可以概括严子洐的幼年生活。现今26,做这一行已经五六年了,起初是个中年男子带着他一起做,由于没有本钱,便承接大小商户的货物帮他们沿路售卖,挣得的钱二八分。

    男人作为严子洐的领路人带着他走南闯北,那时的严子洐惰性十足,男人也没有嫌弃他,就当是自己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吧,对严子洐可谓是仁至义尽了。

    与严子洐不同,男人有自己的房子,也娶了个妻子,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在商旅的路上,严子洐更多是充当一个听者的角色,他听着男人讲诉自己的过往,以及幸福的现在,更多的是对美好日子的向往。

    男人讲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早些攒够了铜板给儿子娶个媳妇。严子洐问他,怎么不让他儿子自己攒钱去,有手有脚的,也老大不小了,这怎么说得过去,说完还哼了一声,想着与自己一比较实在是不堪入目。

    男人也不回答,只是盯着严子洐看了很久,久到那个对什么都毫不在意的严子洐倚靠在树干上,慢慢的睡去。

    两年的时间,就算是再笨的人也能学个大概,严子洐本就不笨,只是懒,男人做什么,他就看什么,自然而然就会了,包括进货时候怎么与人议价,什么货物到何处去比较容易卖出去,以及售价更高,利润更大。

    虽然严子洐完全可以自己单干,这样賺的也更多,但是自小就独自一人的他跟在男人身边才有难得的心安。

    他开始对男人吐露心扉,说一说他的过往,他的孤独,如果不是因为没有焰火,谁愿意呆在阴冷的黑暗里。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跟着男人,在他心底已经把这个可靠的男人当成了父亲的替代品,他对于素未谋面的男人的儿子是那么不屑,却又是那样嫉妒,他也想有个这样的父亲,给他关怀,给他温暖。

    但这一切都在一场变故中戛然而止。自蓟都前行至上谷郡有一条密林小道,穿行过后便是一处村子,严子洐与男人就带着货物不急不缓地边走边聊。

    走了有些时辰,严子洐就提议坐下歇息会,男人点点头,取出一张针织草编成的小席子铺在地上,二人坐在上面,靠着同一颗树干迷瞪着。

    “这趟货都卖出去,我儿子的老婆本也就差不多了。”男人眯着眼睛,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仿佛已经看见儿子拥着儿媳傻笑的模样。

    严子洐吐出嘴里的细草,坐起身子,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重新靠在树干,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我还是喜欢偷懒。”

    男人闻言哈哈哈笑了起来,“我可没说过以后不带你干了。”

    严子洐也笑,笑着笑着,脸上的表情凝固,眼里有惊恐,有不安,男人看着愣住的严子洐,顺着他的目光扭头一看。

    还未看见什么就被带着恶臭的腥风熏的得他闭上了眼睛,他下意识地拉着严子洐往后扑去,连滚带爬地拉开距离。

    勉强睁开眼睛,前边是血盆大口的黑色虎妖,后边还有个不知所措的严子洐,男人就算是抛下他独自逃跑怕也是希望渺茫,不如用自己的性命搏这少年的一线生机。

    男人对他说了句:“赶快跑,还愣着!”就冲上去用并不健硕就但依旧可靠的身躯挡在妖怪身前。

    目睹男人被妖怪杀死,当时严子洐吓得只能拼命地跑,拼命地跑,跑得摔倒在地上,他的腿脚已经不受控制的哆嗦。

    一个普通人又怎么跑的过妖怪,当形似猛虎的妖怪站在他面前,他已经累的连恐惧的表情也没力气做了。

    他索性两眼一闭,直接躺在了地上,背靠大地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忙活这么多年,没賺多少银两,与其这般匆匆度日,不如就此解脱,想到这里不禁有些遗憾,这么多年都没碰过女人,死到临头还是个雏儿,说出去怕是要人笑话。

    严子洐把这辈子经历过的,做过的没做过的全都胡思乱想了一番,还是没有感到任何痛感,那怕是不适,他慢慢睁开眼,原本居高临下的妖怪已经消失不见,他心有余悸地继续躺下装死,心想:“难道这妖怪吃撑了?”

    要知道人为了活下去,在这样的绝境下哪怕再绝望,只要有一丝希望找上门来,那是万万不会拒绝的,所以他一边强找理由安慰自己,一边慢慢平复心情,控制呼吸的幅度。

    过了很久,严子洐慢慢起身,此时捡回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哪还管那货物,回想起来时路上似是有猎户居住,便想着先到那避避难。

    拖着疲惫的身子敲了敲木门,开门的猎户看门外的人蓬头垢面,衣服破烂双腿颤抖,面无血色,心想:“这是哪来的怪人。”

    严子洐勉强拱手,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开口道:“在,在下是之前曾借宿于此的,旅商,想,想……”

    猎人听了仔细看去回想这厮确实是昨晚留宿二人中的一个,观他现在这状况实在有些慎人,肯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心里纠结要不要让他进来,就听见“砰”的一声,门外之人已经趴在了黄沙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严子洐迷迷糊糊地醒来时正躺在床上,他“嗖”的一声挺直了身子,看了看屋内眼熟的布置,确定是曾经借住过的屋子,才慢慢地躺回床上。

    严子洐时时刻刻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看来妖怪对他的影响短时间内是很难消除了。

    “不知道我睡了几日。”严子洐记得自己是倒在猎户家门前,现在自己就在猎户的屋内,“看来这猎户也算是个心善之人。”

    躺了一会严子洐想着死去的男人,他很难过,眼睛干涩,自然地要流出泪来,他就用手背去擦,泪水越多,他擦的越快,直到眼泪如洪流一般冲出了眼眶,同时也冲破了堵在心里的巨石,他也不在压抑蒙头大哭了起来。

    兴许是太久没吃东西,肚子饿的难受,也没力气继续哇哇大哭了,严子洐四处寻东西吃,好在伙房的锅里还有些剩余的稀粥,虽然不够填饱肚子,但已经解了燃眉之急。

    都说“吃人一碗,服人以唤”,严子洐这才又想到猎户不知去哪了,刚才找遍了屋子都不见其踪迹,兴许是出门打猎去了,但眼下他得赶快回蓟都,给货主一个交代,更重要的是给男人的妻儿一个交代。

    严子洐找来纸笔写下:“我严子洐承猎户王城之恩情,现无以为报,待日后愿以钱财偿还,落款蓟都严子洐。”

    把写好的纸条用一个碗压在桌上,就起身离开了。

    令他感到安慰的是在回到蓟都见到商户,并告知事情原委后,他也没有怪罪他,反而十分客气地给了他许多银两,一部分给死去男子的妻儿作为补偿,一部分留与他,还给他指了条明路,从蓟都一路北上,沿途不仅人家众多,且没有妖物横行,更不用说苍山脚下还有个颇为富裕的村子,可以说是他的宝地也不为过。

    严子洐笑着答应,恨不得给人跪下磕个头以聊表自己的感激之情,心想着:“这慕容家真是好人,不仅没有怪我,还给我做生意的资本,为我指了明路。”

    次日,蓟都一处极小的院落,院内一男一女对立各自坐在椅子上,女的温婉柔和,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大约已过而立之年,男子则是小的多,估摸着还未及冠。

    “砰砰”的敲门声响起,男子自觉地跑去开门,三步并作两步,行走间还伴随着跳跃,他所表现出的行为与年龄毫不相干,怎么看都是孩童作态。

    “嘎吱。”男子拉开木门发出极长的声响,门外没有人,只有门前的地上放着一个信笺,还有个绣着迎春花的布袋。

    女子见着儿子一手抓着一封信笺,一手抓着布袋,跑到女子身边,连门也忘了带上。

    “娘,你猜猜这袋子里是什么?”儿子傻笑着,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灿烂,他可以肯定眼前的妇人不可能猜出来。

    妇人对袋子里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她伸手示意儿子把信笺给她,儿子有些不高兴妇人的无视,但还是把信笺递了过去。

    妇人仔细地看着信里的内容,儿子一把扯开布袋,里面装的是白花花的银锭,他开心的大笑起来,好像在回答自己的问题:“是银子,是银子啊。”

    儿子笑得很放肆,因为他爹曾经拍着他的肩膀告诉过他,见到银子那就要要大大方方地笑,那可是宝贝,有了宝贝难道不该高兴吗?

    他的笑声伴随着一旁妇人的抽泣,本来兴高采烈的儿子顿时慌了神,因为他爹也和他说过,如果让娘不高兴了,爹就会骂他,身为人子怎能让母亲流泪呢。

    他急急忙忙凑过去,问道:“娘你怎么了,爹不是说看到银子要笑吗,你怎么哭了?”

    妇人看了看儿子,有些气愤,但很快摇摇头,他又没做错什么,他什么也不懂,他是个痴呆啊。

    儿子从女人身上感到很多很多的悲伤,尽管他不能理解是为什么,但是这悲伤多到要连他一起淹没,他也跟着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笑,嘴里喊着:“银子,银子。”

    这一切都被远处的严子洐看在眼里,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男子要说着给儿子攒媳妇本了,同时也深感无奈,因为他也帮不了这二人什么,只能默默的地离开了。

    后来也就是现在,严子洐成为了这条蓟苍之路上的骑驴商贩。

    一想到这就感觉十分梦幻,仅仅只是做上几年的生意,就让他已有了娶妻生子的资本,更是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院子,虽然不大,但对他来说已经是心满意足,人活一世,还有什么能像这样跟让人开心的。

    眼看就要到村口了,严子洐收起了书,拍了拍毛驴,身位前移,从原来与毛驴并排变为一前一后。

    村口像往常一般已聚了许多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严子洐整顿了下行装,挺直了腰板,大步走去。

    “快看快看,骑驴的来了。”扎着朝天辫的鼻涕娃大叫起来。他左顾右盼,东看看西望望,一眼扫到了从树荫下显露出来严子洐。

    严子洐被众人围着,看得出大家对于他的到来很是欣喜,他牵着毛驴往村里走,其他人也就跟着跟在旁边。

    路上碰到村民也都会跟他打个招呼,毕竟这么多年了大家都熟悉了,严子洐被嘘寒问暖的,这让他的心暖洋洋的,他感受到的是这些纯朴的人们真诚地关心。

    “多谢大家迎接我,接下来几天我都会在此,若有需要随时来找我,当然想听新鲜事儿的也可以过来听。”严子洐笑着说道,他把毛驴身上的包袱全都卸下来,很多人都上来帮他搭把手,顺便搬进了村子专门给他建的小屋子。

    四五个孩子也想帮忙,奈何力气太小,心有余而力不足,有些丧气,严子洐从兜里摸出几颗纸包着的糖,递给孩子们,他们瞬间来了兴致,眼里闪着光。

    忙活了一天,送了不少小玩意儿出去,虽然不值多少银两,但这只是拉近距离的方式,严子洐把玩着手中的铜钱,心想:“明天要大赚一笔。”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月光透过窗台落在床上,睡梦中的严子洐翻了个身,一道黑影从背后浮现,慢慢吞噬落在背上洁白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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