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烂泥
大唐,京都。
传承千年的文化古都,屹立于东方的不灭明灯,作为大唐的首都之城,京都的繁华非三言两句可以道尽。
轩府,虽然在普通人眼中只是经商有道,家境深厚的大家族,低调且遥不可及,实则作为京都乃至整个大唐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名门望族,轩家的强大深不可测,甚至在各大家族之中,俨然有着一副执牛耳姿态。
曲径通幽的竹林深处,空旷的古朴兰亭之下,有一老一少正在下棋,棋子落在棋盘之上,清脆的声音如同珠玉落盘,啪啪作响。
少年不过十六七岁模样,左手手肘撑着棋盘,手掌拖着下巴,神色淡漠,右手落子如飞,速度飞快,时不时停顿也不过打打哈欠,显得意兴阑珊。
而与之对应的老人,年过七旬,双鬓斑白,哪怕想要尽量端坐笔直,耐不住岁月不饶人,佝偻的后背如同蜷缩着的弯弓,一副老态龙钟模样,可哪怕尽显老态,老人一身精气神偏偏不坠,犹然生发。
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著花,历经风霜,犹然生意,可惜少年无老趣。
少年与老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岁月在两者之间形成了颠倒。
“啪”少年轩雱如同随手一掷,白子落于棋盘之上,面色忧伤地说道,“老黄啊,我爹最近又闭关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唉!”
黄烨满是皱纹的嘴角微微一笑,虽然轩雱看着年纪轻轻,幼稚天真,可照顾轩雱长大的黄烨心里清楚得很,对方表面人畜无害,实则心智早熟,智力更是超群,已经不亚于一位久经社会蹉跎的成年人了。
单说下棋一事,已经大半截身子入土的黄烨,甚至难说稳操胜券。
至于为何言行举止中依旧稚气未脱的模样,想必轩雱自有理由。
所以轩雱所说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实际上对方心里再清楚不过,只不过是抛砖引玉的话罢了。
黄烨思量再三终于落子,开口道:“老爷有自己的事需要忙,少爷若是觉得少了人陪伴,可以去找大少爷二少爷,兄弟之间多见见面还是受益良多的。”
轩家主脉一共四个子嗣,三男一女,轩雱恰恰是那最小的,其余三人早已不再家中出去历练,唯独他因为年纪太小,并没有被逼迫着离开这个“温柔乡”。
不过对于轩雱来说也无所谓,如今社会发展迅速,科技水平发达,需要知道些什么,得到些什么不过一通电话,一封邮件罢了,稍微难一点的只要跟老黄说了,不出三天也知道了也到手了。
轩雱嗤之以鼻,连连摆手,说道:“还是算了吧,大哥常年在大漠边境驻守边疆,二哥更是在千里之外的南海,整日风里来雨里去的,没什么意思。去他们两人身边,我又没有修为,要是一个不小心被反叛军抓了,或者被台风刮走了,那不就一命呜呼嗝——”
“少爷可不许这么说!”老黄神色不悦,显然是对轩雱言语无忌有些责备,又说道,“两位少爷都已是金丹修为,只要稍微留心,在他们身边寻常的反叛军以及自然灾害伤不了少爷你的。”
对于轩雱修行资质一事,一直是轩家十分不理解的问题,虽说拥有修行资质的人万里挑一,但轩家作为最为古老的三大家族之一,主脉血脉之纯正,修行对于他们来说不说信手拈来,也应该顺风顺水。
这么多年,轩家刻意维系血脉,特别是主脉,鲜少遇到无法觉醒修行资质的族人。
远的不说,轩雱的父亲,两位兄长以及亲姐姐,都是修行上罕见的天之骄子,到了轩雱这里天赋却仿佛断绝一般。
许多大师尝试为他开启修行之路,最终都无奈失败,甚至直言轩雱与修道无缘。
历代无法修行的轩家族人虽说不会下场惨淡到生存困窘,甚至说可以过上一生无忧的生活,但三代之后若是再无具有修行天赋的族人诞生,便会被迁出轩家,改姓换名,渐渐沦为平庸,运气好富贵几代,运气不好彻底断绝香火。
这也是各大家族心照不宣的族内事,毕竟维系偌大的家族,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开枝散叶就够了。
要想在这争斗不止的历史洪流中立住根脚,需要的不是多而平庸的人口,而是强大的宗族实力!
或许这也是轩雱不受父亲重视的原因,毕竟在对方的眼中,他只是个“废物”罢了。
对于修行一事,轩雱却毫不在意,一切随缘吧,也没说一定要传宗接代不可,若是自己没有作为,干脆痛快一世算了。
用他的话说就是,既然烂泥扶不上墙,不如就地卧倒得了,从他身边路过的,能脏到一个算一个。
轩雱噗嗤一笑,“老黄啊,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在说什么金丹元婴的,协会早已颁布了最新的境界序列,我们也要与时俱进,应该叫天权境啊。”
老黄微微点头,在轩雱面前表示赞同,心底却无波澜,那个所谓的禁厌师协会,不过是近百年才成立的协会组织,乘着时代的大势而起,根脚还未立稳就爱耍风头,扬言要革新修真界,要他说不过是些欺世盗名、沽名钓誉之辈,又经得住他拳脚之下几个来回?他又何曾放在眼里?
先前他与轩雱的言语之中,还有话未说尽,有他相伴左右谁能动得了自家少爷一根汗毛?
至于那新出的境界划分,无非是借用了北斗七星的名字,反倒没了旧境界划分的特点,属实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啪!”轩雱黑子重重落下,眼神盯着棋盘,面无表情,他仿佛知晓对方心中所想,叮嘱道:“老黄,不可大意。”
老黄白子回应,不过轻声回复,“晓得了,少爷。”
在轩雱的心中,禁厌师协会的地位很高,甚至数一数二,与传承至今的练气士协会一攻一守,一个治世杀伐,一个稳固山河,皆为大唐最强大的组织,类似矛与盾的配合。
他们这些世家门阀,若要真与之对抗,恐怕还真难敌一合之力,当然两者也不可能对抗,毕竟井水不犯河水。
收回话题,轩雱继续说道:“昨天我见到王大夫,看他神色,貌似我爹状况”
“少爷!”老黄神色突然严肃,“谨言慎行!”
虽说轩家家主大限将至的消息早已不是什么密不透风的秘密,但毕竟是在轩府,哪怕是轩雱说这些话,若是不小心被隔墙之耳听去告了状,也是免不了被拉去关禁闭的。
轩雱却一脸无所谓,说道:“最近家里实在是压抑,我想出去透透气。”
从小到大,除了老黄,便是三姐,陪伴他最多,这个名正言顺的老爹,相处时间加起来或许不过一两个月,两人与其说父子关系,不如说更像是疏远的长辈和晚辈关系,轩雱自知生性淡薄,所以也谈不上感情。
若是老家伙走了,轩雱不觉得自己会伤心欲绝。
只不过,家里的顶梁柱要走了,轩府短期之内注定暗流涌动,哪怕他想安然处世也不一定能如愿,更何况他从未想过安然处世。
轩雱继续问道:“老黄你说,我究竟应该怎么办?”
老黄看了对方一眼,淡淡道:“想必少爷心中早有定夺,老奴不过粗鄙之人,出谋划策什么的并不擅长,不过还是倚老卖老劝上一句,多想多看。”
“多想多看?”轩雱嘴里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若有所悟。
想了一会儿,他摇摇头,说道:“算了,不管了,反正要走的人不是我,想那么多咸吃萝卜淡操心。”
老黄对于轩雱的冷漠也是无奈,他在轩府生活了数十年,要说几个后辈中谁最像老爷,恐怕非轩雱不可。
两人交谈中,老黄再看一眼棋盘,思量许久,最终面色无奈将白子放入棋罐中,夸赞道:“少爷的棋艺越发精湛,老奴自认不如,甘拜下风。”
“不来了不来了,莫得意思啊!”轩雱指尖捏着一枚光滑圆润的黑子,叹了一口气。
眼神恍惚之中,不一会儿老黄已经将棋盘收拾干净,只差轩雱手中一枚棋子。
轩雱把玩着棋子,打量许久,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时,棋盘上并无丝毫变化,可实际上在轩雱的眼中大有不同,他已经凭借着超强的记忆力,将大唐的版图印刻在了棋盘之上。
“落到哪里就去哪里!”轩雱随手将棋子往天上一抛!
“咚咚咚!”如同一粒雨珠般落下的棋子,在棋盘上弹跳数下缓缓滚动,最终旋转着在棋盘东南角归于平静。
轩雱眯着眼眸,嘴角微微上扬,“苏城吗?看来是命中注定了,呵呵有点意思。”
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大笑着走出兰亭,口中吟诵,“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走!老黄,去苏城逛逛!”
多年以后,轩雱回忆起那天兰亭下随性而为的掷子,谁又能想到竟然会使他的命运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以至于不知道该是庆幸亦或是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