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梅雨季
高一的下半学期，潮湿的梅雨季。
苏西在一中的名声似乎也和角落里暗自生长的青苔一般，散发出霉味。
不知是谁曾在语文办公室目睹了顾夫人找上门来的“盛况”，事情添油加醋地传出去就变了个模样，说得多么难听的都有，大抵讲了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故事。
苏西就是这只癞蛤蟆。
这天，苏西照常要到黑板上布置作业，她刚离开，就有调皮捣蛋的男同学故意泼了一瓶葡萄味美年达在凳子上。只是苏西戴着耳机专心听歌，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动静。
抄完作业条目回到座位上，似乎感应到什么，她回头望了一眼。正好对上英语课代表付生的目光。
印象里，付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闲话。此时此刻他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带着些焦急和警告的意味，苏西没多想，直到屁股下一凉。
她明白过来，却只是扯了扯嘴角，葡萄汁干涸在蓝色校服裤子上的颜色像是血迹——都已经是高中生了，怎么还使这些手段。苏西的面不改色让捣蛋鬼有些失望，不过很快，他们又找到新的方式。
不知是谁阴阳怪气地喊了一声：“苏西，顾信恒找！”
这声音连耳机里的交响乐都挡不住，苏西正要起身，就看见顾信恒探出半个身子，慌乱地挥手。
“不是，不是的，我来找夏恬，广播站的老师要开个会。”
苏西沉默地，重新坐回了那一滩冰凉的液体上。
上次的事情之后，由于夏恬帮助苏西说话，顾信恒对她的态度也和缓了起来。两个人还一同加入了广播站。
和苏西的小心翼翼不同，夏恬从来都是很大胆，如果有事情找顾信恒，就大大咧咧跑到三班门口大喊一声：“顾信恒，晚上要和我们一起去穆姐姐那里写作业吗？”
曾经顾信恒带苏西去过的秘密基地，后来变成了三个人的聚会场所，只是苏西总属于插不上话的那一个，渐渐地，她也就不太爱去了。倒是老板娘爱怜这个小妹妹，待苏西自己去吃冰的时候，总要偷偷多加捎牛奶，或是苏西最喜欢吃的芋圆。
尽管多数时候，顾信恒对她的反应绝对算不上热情，可是却没有人敢传夏恬和顾信恒的风言风语。
又或许俊男靓女本就天生一对，哪里轮得到别的妖怪反对。
苏西变得更加沉默了，除了写作业以外，她就在看那本包了封皮的魔术书，那是在演出停止后舅舅送给她的，里面记载了许多大型魔术的表演手法。
苏力生也觉得有些心疼，只是最近咖啡馆生意不好做，他忙忙碌碌，分身乏术。
这天刚结束一天的运营，他就发现苏西早早地坐在了他的房间等着她，手里抱着那本魔术书。
“舅舅。”
一旁的电脑上，还亮着老家旺铺招租的消息，那里的租金几乎不到北城的三分之一，最近他的确动了回老家的念头，可是苏西在这里才能有更大的发展。
如今见苏西似乎已经浏览过电脑上的页面，苏力生没来由就有些心虚，忙扑过去关掉了屏幕。
苏西却显得淡定多了。
“舅舅，我已经知道您的决定了，我没有意见。”
大扫除大概算是上学时期难得的轻松时刻，下午的课连同晚自习一并被取消，如果分配到擦黑板这样轻松的任务，就可以早早躲到一边休息。
苏西毫无疑问被劳动委员分配去打扫最脏乱的室外健身器材区域。那里离学校新建的体育馆很近，建筑工人最喜欢把垃圾倒在健身器材后面的废旧花坛里。这个地方平时愿意接近的人都没有，又偏偏处于从校长办公室望去视线焦点处，每一次都会被特殊关怀。
“就我一个人么？”
“嗯，怎么？”劳动委员虽然心虚，还是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腰杆。“没有人想和你分在一组打扫，麻烦你了。”
“没事。”苏西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抱着扫帚打算离开。
倒是路过的夏恬有些愧疚，她松开身边宁芝的手，问道：“苏西，要不要我帮你问问有没有人和你一起，或者能和你换一换？”
“不必了。”
苏西垂下眼睛，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她没有提一句上次巷子里的事情，但是宁芝却还是觉得心虚，如今路过苏西身边，眼睛是定然不敢直视看着她的。
却有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可以和苏西一组。”
苏西转过头看去，居然是付生。他和劳动委员是同桌，关系最好，所以得了个擦黑板的美差。他把手中的抹布一扔，然后指了指已经光洁如新的黑板。
“老大，我的活干完了。”
“你……”劳动委员“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苏西却已经收敛了眉眼，直接拖着扫除工具往楼下走去。
付生忙拎着水桶跟了上去。
昨日的一场大风，整个健身场地不是枯枝败叶不说，所有的器材上都蒙上灰蒙蒙的一层灰土。苏西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进耳朵，似乎不太想和付生搭话的样子。
付生想把擦拭器材这样轻松的活留给苏西，却见她走到场地中央，拎起手中的扫帚，在中间画出长长的一条线。
“我们就以此为界，每个人打扫一半好了。”
少年终究是比瘦弱的苏西要精力充沛，付生挥起扫帚几下就把自己区域的灰尘驱散。然后拿起抹布，细细打扫起来。
从前大扫除的时候，付生总是喜欢和几个哥们儿一起侃大山，如今换了如此沉默的苏西，他还真有些不管，但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的效率也加快了不少。很快就结束了自己区域的工作。
见苏西还在打扫，付生连忙跑过去想要帮忙。苏西抬头看了眼天色，摇摇头拒绝了。付生没再坚持，他跑开一会儿，又带着一瓶桃子味道果汁和一瓶营养快线，摆在了苏西面前。
“请你喝水。”
“为什么？”少女的动作凝固了一瞬，微微歪头，似乎有些不解的模样。
“因、因为……”他想说因为上次没有及时提醒少女同学们的恶作剧，那天他没有走，一直在操场上独自练习投篮，看到她等到全校人都走光了，才一步一步地挪出了教学楼。
苏西抬头，这是付生第一次和苏西对视，她的眼神里带着探究，夕阳映照出她褐色的瞳孔，付生觉得心跳漏了半拍。看着她，似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终牙缝里只挤出来三个字。
“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恶作剧。你为何要替他们道歉呢。”
苏西似乎兴味索然地重新低下了头。
远处已经传来了放学的铃声。付生看着依然闷头奋力挥动着扫把的苏西，再一次拿起工具加入了她。这次苏西倒是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