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番外:女帝
等容鹤和容棠长大些许,性格便越发截然不同,容鹤最是讨厌学课,什么都只学个马马虎虎,粗略通识便罢,只是尤其醉心研究厨艺,整日往御膳房钻。
“娘亲娘亲,这是我今日新学的雪霁羹,你尝尝好不好吃!”
容鹤献宝似的将一个热腾腾的碗搁在桌上,让白商枝品尝。
青釉碗中是一个白色和深粉色相间的八卦图,白商枝在升腾的热气中闻到一股花香和豆脂香气,容鹤用勺子将八卦图搅散,粉色便和白色相混合,变成一碗颜色极其粉嫩的羹粥。
白商枝在容鹤期待的眼神中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只觉先是一股芙蓉清香滚过味蕾,留下丝丝甜味,紧接着便是豆腐的嫩滑和轻盈的鲜味包裹着舌尖,微微一抿,便顺着舌根滚滑入喉,留下一丝清新的回味。
容鹤在一旁讲解道:“这是用三年以上的母鸡蒸上两个时辰,吊出鲜汁后混以嫩豆腐熬煮成汤,再取百朵芙蓉花蕊捣烂成汁,沁入少许蜂蜜后与豆腐鸡汤相配,最终搅合在一起食用,怎么样娘亲,味道好不好?”
白商枝又吃了一勺,赞许道:“果真美味,鲜甜嫩滑,令人口齿生香。”
容鹤闻言十分高兴,抱着白商枝的脖子亲了她一大口:“阿鹤最喜欢娘亲!”
然后笑眯眯地冲出未央宫:“那我再去给爹爹和樘儿尝尝!”
过一阵时日,容构又研发出新的菜品,依旧是拿来给白商枝先尝:“娘亲娘亲,尝尝这个楚夷花糕!”
“娘亲娘亲,今天是蟹酿橙哦!”
“今日做了奶汤炖蒲菜、粉藕火腿煨猪蹄、桂花鲜栗烧和虾干酿豆腐!”
随着容鹤的厨艺日渐精益,换来的是白商枝、容衍以及容樘三人的脸和腰身逐渐圆润。
容樘当即就表示要节制吃食,容衍也开始在院子里将剑舞得虎虎生风,顺便教授容樘剑法。
白商枝则是愁眉苦脸地继续沦陷在容鹤的投喂中。
晚间与容衍在一起时,容衍对她腰间滑腻的肌肤爱不释手,直言让棠棠放肆吃,敞开了吃,他照单全收,惹来白商枝生气的一记手锤,容衍哄了一整晚才好。
容樘学什么都学得很快,且不似容鹤一般马虎,她学会的东西,定是深且精。
比如容衍的剑法,容樘习得不过半年便已然有所领悟,能够和容衍对招了。除此以外,行诗作赋,政论通史,乃至礼乐琴奏,骑马射艺,容樘都能做到有模有样,教习太师无不称赞于她,直言其若是男儿,定能安邦定国。
容衍却淡淡道:“我儿天资聪颖,聪慧过人,无论性别如何,她自是该有一番作为,何来‘若是男儿’之说?”
太师沉默不语,知道容衍语气坚定,不会轻易更改,便不再试图劝说,默然退下。
朝中大臣见容鹤和容樘日渐长大,但是帝后却迟迟没有再生的打算,都不免焦急,劝说皇帝生一个男孩继位,以正江山。
容衍的态度却是自始至终的坚定,他铁了心不愿再生一胎,以免他的皇后要受怀孕生产之苦。
起先还有几个大臣以死谏言,要皇帝扩充后宫繁衍子嗣,后面便被容衍查出其党结勾连的证据,诛杀于大殿之中。
这样的手法血腥却管用,立刻就封上了大臣们的嘴,连白颜仕都保持缄默,不再提起。
这对皇女便在容衍铁硬的态度和手腕之下一直长到了十八岁,愈发地风姿卓越,气度不凡。
尤其是容樘,即使珠钗在身,她身上流露的却是和容衍一般的帝王之气,虽然还未立储,容衍便已经潜移默化地将许多政事交给她来处理了。
这一年的时节顺遂,举行秋猎的时候天高气爽,碧空如洗。皇家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行至猎场。
皇女容樘在猎场上大展身手,锋芒毕露,无数见识过她身姿的人无不惊呼,引得不少先前还不承认女儿身份的臣子的态度当场就发生了转变。
而这一场秋猎也发生了一件十分不寻常的事,本该经过严格排查的猎场不知为何出现了一头凶悍至极的猛兽,它在围猎中横行霸道,咬伤了数十个人而依旧无人能够制衡。
眼看事态越发严重难以收拾,容樘便点了一队羽卫军,在容衍的授意下将此猛兽驱至深林进行围杀。
岂料这猛兽竟非凡物,身上插着十几把刀剑,即使血流如注也仍旧不减凶恶,在林中嘶吼搏杀。战至最后,容樘身边之人已经折损大半,唯独她还能喘息着柱剑而立,此时容衍的救援还被迷雾困在了半路,一时间无法赶到。
正当她决心与之死战时,这猛兽却怒吼一声,轰然倒下了。它似是要起身,却也只是挣扎了几下,血流了满地,最终气绝而亡。
容樘满是疑惑,正要去查看,却见一个浑身穿着玄服的男子从猛兽的尸体后转出来,对她笑道:“真是对不住,一个没看好就让这畜生跑出来祸害人了,你没事吧?”
容樘持剑而起,满是戒备地看着这个显然身手不凡的男子。
男子被她用剑指着,却也不生气,看出她没有受伤,只是暂时没有力气行动,他没有趁她虚弱而动手的打算。他只是退后一步,脸上笑容不减,道:“不用害怕,我只是来解决这个畜生的,它死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他顿了顿,笑意更深:“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却知道你是谁,说起来,我们还有些说不清的缘分呢。”
说罢他也不等容樘开口,转身就走:“不必惊慌,找你的人来了,我们此后还会再见。对了,这怪物浑身是宝,你们可以把它拖回去处理处理,就当是给你们的赔偿了。”
身后喧哗声渐近,容衍带着援兵终于赶到,找到容樘时,只见她一人站在一地尸体和死去的猛兽前若有所思。
容衍一把抱住容樘,将她浑身上下检查了一番,见她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林中雾气已经尽数散去,而在林子的上方,赫然出现了一道奇异的光柱,扭曲蜿蜒如同一条蛇身,而在末端直直插入云层之中,那厚实的云层俨然像极了一个龙头。
这天上出现的竟是琉璃苍龙的异象!
“皇女独身斩异兽,天降异象现苍龙”的传闻因此不胫而走,遍布天下,成为市坊街边众人津津乐道的谈论话题,话本子经久不息的传奇桥段。
而那只猛兽被拖回帐中,果然如男子所说浑身是宝,额角坚硬如铁,皮毛厚重顺滑,肉质劲道鲜美,每一样都有用处,是世间罕有的珍宝。
容构取了些许兽肉以炙烤,不必腌制,只在吃的时候沾上少许孜然辣椒便已极其美味。
剩下的肉容衍分发给了随行的将臣,得到一片称赞。
经此一役,容樘的声名远扬,得到了诸多推崇。
虽和容衍本来的打算有所出入,但是最终结果却比他所预想的那样要好的多,容樘斩杀猛兽有惊无险,但是她所表现出来的决断与坚毅,令容衍都有些刮目相看。
容樘并未将遇见黑衣人的事泄露,只告诉了父皇和母后,容衍和白商枝二人从“有缘”一词进行推测,都隐隐有了判断,只是没有宣之于口。
秋猎一结束,容衍便着手立储,将容樘封为了皇太女。虽然朝中仍然有人发出异议,但是在大多数臣子的认可下,这种声音已经微不可闻了。
容构十分高兴,一连做了二十多道菜还不肯停手,叫白芷白兰都有品肴的福气,聂淑妃和宜贤妃也都分到了几份菜肴,阖宫上下俨然一片和美。
这一年的冬天雪降得快,一夜便席卷了皇宫,琉璃碧瓦掩映在白雪之下,红墙墨砖一片冰冷,梅花绽放时幽香暗涌,沁人心脾。
容樘一直记得玄衣男子的事情。
她短暂地从如山般的折子中抽身,披上异兽皮毛所做的氅衣经过回廊,被铺面的风雪拂去了倦意,一手托着暖炉,神情恍然。
她并未戴钗,耳边是一对象征皇太女身份的东珠,满头青丝束成了单髻,只有一个如冰的玉簪,她一身白衣,其上以金线修成四爪蛟龙,缀着银白滚边,腰肢挺立,气质清冷,像极了她的父亲。
廊下侍立的宫女低下头,不敢窥觑皇太女的面貌,她只觉得自己被笼罩在一阵清寒之中,无形的威压随着容樘的举止降临。
容樘只有面对她的父皇、母后和长姐时,容樘才会变得温和而轻柔,否则便是维持着稳持端庄的样子。
她一手托着暖炉,一手在上面繁复的花纹上轻轻摩挲,思索着什么。
所培养的势力已经初具雏形,她在想要不要以查清玄衣人之事作为给他们的历练,派他们出去找到那个人,探明真相。
而坐在屋檐上的玄衣人默默注视着廊下的容樘,只觉她身上有一种莫辩的傲睨气质。他在心中暗自断定:这江山,必定是属于她的。
听见屋檐上方有动静,容樘登时抬头,就看见一个玄衣人垂腿坐在檐上,怀中洒满了一堆梅花,这梅花随着他晃荡的腿纷纷扬扬地从天而降,轻巧地落下雪地上,装点了一片素白。
“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对吧?”
周身传来低低的惊呼,此人竟然无视森严的宫中禁制就这么闯进来了,而且还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和警戒!
“铮”的一声利刀出鞘,侍卫们纷纷举刀指着玄衣男子,却听见容樘清冷的声音淡淡道:“退下,不必惊慌,此人无害。”
侍卫们虽面露疑惑,却还是听令退下,檐上玄衣人轻笑一声,跳到地上,拍了拍手:“宫中梅花开得这样好,我没忍住,摘了一点玩,不介意吧?”
容樘竟也不急,像是与此人叙旧一般,道:“无碍。”她在清风中眯了眯眼:“父皇与母后等候你多时了。”
玄衣人慢悠悠走到容樘面前,颇有礼貌地说:“有劳殿下指引。”
容樘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行人便这样来到未央宫,容樘带着玄衣男子见了容衍。
此人正如容衍和白商枝所猜测的那样,与江迟——也就是晔浔有关。
面对容衍审讯般的眼神,时岚毫不畏惧:“师父他已身入道门,收我为徒,是为了助陛下行事。”
白商枝伸手掸去容樘衣上的雪,对时岚笑道:“有心了。”
时岚也温润一笑:“国运昌隆,功在千秋。为国所计,是天下人之职责。”
他取出两枚钱币,抛在掌心观测片刻,旋即直截了当道:“下一次天动异象,便是在两年之后。”
两年后,容鹤与容樘二十岁。
皇帝做主,将自己的长女容鹤许给了羽卫军统领时岚。
这一场婚事举办得华贵奢靡,盛况空前,后人在流传的话本中仍能从字里行间窥见当时的宏大场面。
而更为让人们震惊的是,三个月后,皇帝下诏宣布退位,将皇位留给皇太女容樘,自己做了大晋朝最年轻的太上皇。
就像当初他对白商枝许下的誓言一样,无论是男是女,他都会将皇位传给白商枝的孩子,而他只想与自己的妻子举案齐眉,做一对天下最恩爱的夫妻。
登基之日,皇太女手持圣诏,六十四声钟鼓震天动地,伴着御象齐声高嗥,云阶之下众生伏拜高呼万岁,气势排山倒海,直上云霄。
此时天光倾泻,圆日炽明,云层翻涌之下竟然显出一轮弯月,正是日月同辉,天地永恒之吉兆。
人们看见上天再次降下异象,便再也不会不相信皇太女乃是天降的明主,在她的治理下,大晋朝必将成为盛世王朝。
容樘一袭金羽九转衔珠长袍,缓缓踏至龙椅前,她俯瞰着底下跪地而拜的臣子,口中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脸上是波澜不惊的威严和淡然。
远处一排鸿雁展翅高飞,呼啸着齐齐飞入云层中,容樘一双凤眼微眯,她知道,属于她的盛世,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