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万花迎春悲寂寞
卓来从东院出来后，一直魂不守舍。他坐在客栈大堂等陈远回来，心里却思量着：“大伯父和大伯母，一向很恩爱；老爷子几次要大伯父纳妾，大伯父都不肯。大伯母去世后，大伯父痛不欲生，甚至辞官到处流浪。哎，这燕红姑娘能让大伯父古井生波，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大伯父不知道会不会娶她？”
“就算大伯父想娶，老爷子也一定会反对。哪有公侯长子娶妓为妻的？如果是纳妾，可能老爷子不会管；可大伯父一向是反对纳妾的。”
他坐在店堂唉声叹气，东想西想；冷不丁，陈远已经坐在了他旁边。
“难得看到你发愁。其实咱们未必找不回东西呢，想开点。”陈远以为他在为明珠被盗的事烦心，安慰道：“我打听了，这家高升客栈就住了几位高人呢，会有眉目的。你去拜访，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我正要找你呢。你可知道那边东院是谁住着？卢家大伯父卢诚之。”卓来忙把遇到明爷的事说了，还说了明爷怀疑是留一手张大鱼偷了他们的六颗千年珍珠。二人一顿嘀咕，卓来领了陈远去东院。
小叶出来，见到卓来便行了礼：“小的正要去请卓少爷呢。这位一定是陈公子了，陈公子好。”小叶给陈远行了大礼。
陈远连忙拉他起来，瞪着卓来道：“卓少爷，我怕了你，你要是再让他们这样行礼，我就不认识你了！”
卓来哈哈大笑：“你以为我想啊？卢家的规矩太多了，所以我才去镖局做事啊。”突然低声对陈远说道：“明叔不喜欢规矩，咱们可以随便点；等一下见到我大伯父，咱们最好少说话。”
小叶在后头说道：“卓少爷请放心，大爷没在这呢。”
二人到了大厅，明爷在门口等着他们呢：“这位一定是陈少侠了，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晚辈陈远见过明爷。”陈远以江湖后辈的身份给明爷行了礼，暗忖：这就是名闻天下的铁臂金刚卢明，果然好雄壮的手臂，好魁梧的身材。
三人落了座，明爷道：“我叫了桌酒席，正要让小厮去请你们呢。卓少爷，你大伯父知道你在这，叫你一会到万花楼去；今晚上你伯父在万花楼宴请张大鱼，你们丢的镖货，确实是他盗走的。”
卓来、陈远听了很高兴，失镖这么容易就找到了，确实值得高兴。
吃过中饭，卓来便要小叶带他去万花楼。路上，卓来问了燕红姑娘的喜好；又问：“大伯父有没有说给燕红姑娘赎身的事？”
小叶陪着笑道：“大爷的事情，怎么会同小的们说？不过那燕红姑娘，像极了先前的大奶奶。小的只要一想到大奶奶，心里就难过。大爷是不是也是这样，就不知道了。”
“也是。你去找留一手张大鱼时，他怎么说的？”卓来道。
“小的去到喜华酒家，那张老爷子正在喝酒呢。敢情是昨晚上收成好，所以喝了不少。小的给了他请帖，说卢大爷请他今晚万花楼见；他问小的有什么事，小的就说，我们大爷想请老爷子帮忙，万花楼有几坛三十年陈的桃花酒，大爷一个人喝没意思，想请张老爷子一起把那几坛酒给喝了。他就答应去了。”
“你可真会扯。后来呢？”
“小的见他答应了。便说道，张老爷子您是偷字辈的老祖宗，您可知道，昨晚上高升客栈有贼呢；那贼偷了我大少爷保的暗镖，六颗明珠。我们大爷请您去，八成是想请您捉贼呢。”小叶说道：“他一听这话，就跳了起来道，那两个傻瓜是你们家少爷？”
卓来瞪了下小叶，小叶赶紧岔开道：“小的听他这么一说，就激了他一下，他就承认了。他说，原以为遇到的是两个财神，没想到是两个瘟神。”
卓来有点哭笑不得：“这老爷子真是岂有此理，他偷了我们的东西还要骂我们。今晚我倒要看一下，他是哪座庙里的菩萨，这么不讲道理。”
俩人到了万花楼才没再说话。
这万花楼，是岳阳城最有名的销金窟。万花楼，当然没有一万朵花；一百朵却是少不了；百花之中，又有十二名出众者，所谓“名花十二朵，朵朵人断魂”。燕红便是十二名花之一。
卓来进了万花楼，大门进去便有一个大厅，普通人领到此处即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见到小叶，向卓来福了一下，道：“这位一定是卓少爷了。卢大爷命小婢领少爷前去。”
卓来想道，这丫头大约是服侍燕红姑娘的了，便跟着她走。进了二门三门后，院落重重，竹林曲折，花影叠叠，好不雅致——难怪要叫人来接，不熟悉的人，准得迷路呢。
燕红姑娘的住处便在那百花深处。一片半亩大小的花园，中间一个凉亭，四条小径，通向四个小院。
小丫头领着卓来到客室，便到里间去了。卓来看了下客室，一张长几上，摆了张素琴；正堂长榻前，一个茶几，两把椅子，并没有多余的摆设了。
“这里倒是素净。怎么里面还不如外面的大厅豪华呢？”卓来心里想道。
顷刻，那领路的小丫头又出来，请卓来进里间去：“卢大爷刚刚午睡醒来，请卓公子到里面坐。”
卓来进到里间，看到三年多没有见过的大伯父；赶紧行大礼：“侄儿拜见大伯伯。”
“快别行礼了，到我边上坐下。”卢诚之说道：“比以前壮了很多。”
卓来走进榻前，在一边坐下；低下头，不敢看卢诚之。
“怕我骂你？傻孩子，你都这么大了。我做伯父的，不会没眼色的。我先问问你府里的情况。这几年我不在，府里有什么事吗？”卢诚之看卓来拘谨的样子，摇了下头，
卓来站起来道：“回伯父的话，这几年府里很好。老爷子老夫人，身体都很好；叔叔伯伯们，也很好；兄弟姐妹们，也很好。”
看着卓来的诚惶诚恐的样子，卢诚之道：“你坐下说话，我不会吃了你的。家里有没有少人，有没有添人呢？”
“没有少人。八叔和九叔，各添了个女儿。”
“你二伯父和你爹，在忙些什么？”
卓来答了几句，慢慢地不再拘谨，也有说有笑起来。伯侄二人，诉说着近年来家里发生的事情。卓来发现，以前他一见到就发抖的大伯父，其实并不可怕；大伯父听到父母兄弟的近况，是那么的高兴和舒畅；卓来有几次瞄到伯父嘴角的微笑。
“大伯父一定很想家人。”卓来心里想道，便添油加醋地说了几个兄弟的趣事。果然，卢诚之笑得合不拢嘴。
“这个蘅儿，将来只怕没人治得了他呢。”卢诚之摇头，叹息道：“你们几个大的，就该杀杀他的威风。”
卓来笑道：“我跟葳兄弟、葑兄弟，都说不过他呢；连爹也帮着他，我们就更没办法了。也许他会听大伯父的话呢。”
卢诚之叹了口气，心里似乎在想着什么。卓来看着眼前的大伯父，想道：四年前，伯母去世的时候，伯父几天没有说话，眼睛里尽是心灰意冷；如今，在这万花楼里，百花丛中，伯父的眼神，怎么还是那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