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出深潭
这天潭中捕鱼,天空下起了雨,水面泛起无数涟漪,随着雨水加大,水面逐渐坑坑洼洼。渔民本想返程回村,可是发现此时船周围的鱼很多,便想多捕一些。妇人在乌篷里缝补衣物,时不时抬头看着浮海,他已经扔掉拐杖,小心翼翼的在甲板上挪来挪去,一会儿看看船这边的鱼群,一会儿又看看船另一边的鱼群,妇人开心的笑了。浮海忽然发现一侧的鱼群集体游走了,像是比赛一样,你追我赶,速度很快。浮海想:“别走啊,别走啊,你们走了叔逮谁去啊?”想着走到渔民身后,正遇上渔民再次撒网,使上了全身的力气,一个网眼挂上了浮海的胳膊,加上雨中甲板很滑,一下子就把浮海带倒了,顺势滚落到潭中,渔网进一步缠住了他的胳膊。此时网的另一头罩住了一条近两米的大鱼,和平常的鱼不一样,这个鱼长着倒刺,嘴异常的大,还生有尖牙。它使劲挣脱着鱼网的束缚,但网还是实实在在的挂在了它身体的倒刺上。于是它猛力摆尾,往潭水下面游去。渔民早就看出大鱼心思,第一时间跳入潭中,一手抓住浮海左腿,一手拉住船舷。大鱼翻滚起无数水花,妇人被这声响惊到,赶紧出来看外面的情况,毫不犹豫跳入水中,拉住浮海的右腿,同时不断去解渔网,可是一时不能完全解开。大鱼毫不示弱,鱼鳍拍打,鱼尾摇摆,身体翻滚,竟然增添了力道,将浮海3人拉入水下,不断下潜。小小的浮海不由在心中骂道:“狗日的!刚活过来,怕是又要死了。叔和婶子能救我吗?”
过了一会儿,大鱼依然往潭水下面游,浮海能感到两腿都有力量把他往回拉,但是就是不能完全阻挡大鱼的力量。又过了一会儿,浮海意识到叔和婶子没有那么大力气救他了,曾经那种挣扎和无奈交织的感觉又袭上心头,默默的似乎也接受了命运,想在心里面和叔叔婶子说声再见……可是叔和婶子还抓着他的双腿,始终没有松过一点劲。浮海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他能感到叔和婶子在陪着他,无论刮风下雨,无论有没有逮到鱼,无论有没有换到米,甚至像此时无论在岸上还是水下,他们似乎要陪浮海一起去那深不见光的水底,陪着浮海去死!浮海心里难过,想着婶子这些天给他做新衣服,给他从岸上人家换来鸡吃,给她讲睡前的故事……想着叔叔给他讲潭里哪种鱼最多,哪种鱼最好吃,给他讲关于潭水的传说等等……这些都让他自责:“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松手,为什么我自己死就算了,还要带着叔叔婶子去水底!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忽然似曾相识的银色光点在脑中亮了一下,他似乎能够感到大鱼的身体在前方不远处,看是看不见,但是他却不知为何能够感受到大鱼的样子,甚至它尖锐牙齿、张着可怕大嘴的样子。他还能感到大鱼游动的姿势,说不上原因,就是觉得大鱼的动作存在规律,而且觉得大鱼摆动的动作越来越慢,而实际上大鱼游得更快了。大鱼游动的姿势在浮海脑中越来越清晰,网缠在他手臂上的样子竟然也渐渐清晰起来,于是他寻着脑中出现的样子,从合适角度剥离渔网,抽出手臂,然后赶紧去掰叔叔和婶子抓着他脚的手掌,竟然掰不开。叔叔和婶子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继续用力,发现叔的手掌无论如何也掰不动,于是换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去掰婶子的手掌,终于掰开了!他一手握住婶子的手腕,另一只手模仿大鱼鱼鳍划水的动作,身体按照大鱼身体晃动的规律运动,空出来的右脚学着大鱼摆尾时的动作,节奏和大鱼极像,往水面上方游去。随着动作越来越熟练,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过了一会儿终于浮出水面。他带着叔和婶游到船舷,用舷上的绳子将叔和婶系在船边;自己爬上甲板,再找来绳子把自己系紧,另一头系在船体上;然后又是往上拉,又是下水推,终于把叔和婶转移到甲板上。解开绳子后,回忆起叔叔教他的遇人落水如何按压胸腔的方法,给2人施救……不知过了多久,叔叔最先醒来,在他的帮助下,婶子也缓缓苏醒,3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3人相依为命,过着捕鱼采摘为生的日子,简单而快乐。浮海身体逐渐恢复中,慢慢能够帮着叔撒网收网了。渔民发现这孩子教啥都学得极快,只用说一遍就行,于是修船的时候也带上他。浮海听着叔教他的要点,看着叔的各种动作,无意识间总是能抓住关键,自己做时也惟妙惟肖,多做几次竟然做得恰到好处。有时跟着婶子爬坡上山摘野果,过程中,浮海告诉婶子如何识别药材,有次遇到极少见的品种,他就告诉婶子这是珍品,如果拿到古林城中是能够换不少钱的,可以买好多鸡鸭了。婶子却说:“如果对身子好,宝贝你就吃下。我们过惯了捕鱼的生活,吃鱼吃野菜很舒服的,不太习惯吃鸡鸭。”浮海小心将那株珍品药材连根摘起,裹在布中带回船上置于木柜子中。他叮嘱婶子,不要扔了,如果将来进城就带上换钱。婶子笑笑答应了。
这天3人刚从岸上村民家作客回来,正要上船,忽然听得身后有人气喘。3人回头发现,一个一身破烂、样子狼狈的男子向他们奔来,狰狞的面目甚是吓人。还没来得及躲,这个男子就一手抓住浮海脖颈提了起来,一手按住婶子手腕血脉,婶子顿时无法动弹。渔民立刻上前要抓男子手臂,哪知天天捕鱼锻炼健壮的身子,被男子随便一脚踢在胸口,竟然倒飞出去,落地后无法动弹,气都喘不上来。浮海使劲挣扎,光身子来回晃悠,那男子抓他脖颈的手臂竟纹丝不动。男子转身,此时另一长须男子追来,天青色的长襟,梳着花白发髻,手中佩剑却未拔出。狰狞男子发狠咆哮:“古月!你个老不死的,我不就是在城中杀了两个蝼蚁,你犯得着和我翻脸吗?我好歹也是气宗境界,门下徒子徒孙无数,你不怕和你没完?”
古月微微一笑道:“你敢在古林城中杀人,就要做好死的准备。我古家帮着看顾古林城几百年,无力触碰的人我不管,只要能够一搏的,都要让他明白古林城的规矩。你区区一级气宗的境界,在我眼里只有在城中低调做人的份,竟敢杀人,今日你必死!”
狰狞男子反驳:“老不死的,你是二级气宗不错,也不过二级三成,我一级九成,确实打你不过,但是你追我两百余里到此,欺人太甚!我不想再跑了,谁跑谁是孙子!老子今天豁出这条命和你性命相搏,有机会拉你陪葬,哈哈哈……”
古月捋了一下长须道:“钱二峰,你不要天真,你若晋升二级境界,我可能还会稍有忌惮,以你此时境界,杀你如同杀鸡。”
钱二峰大吼一声道:“他娘的!拼了!”但却没有松开二人上前,而是把手中婶子往一旁大石扔去,他料到古月必救。果然,长须男子荡开脚步,往婶子方向奔去,但同时运气于臂,手指一点,射出一道黄色劲气,直奔钱二峰面门。这门功法叫“天青指”,属星级功法,能够让修炼者将丹田之气外放,形成小指般粗细的劲气攻击敌人,随着修炼程度增加,劲气杀伤力和攻击速度逐渐提高。这是古家传家绝学,非古姓之人绝不传授。
大陆上,人们渐渐将流传下来的功法分为日、月、星、辰四级,与练气者的四重境界对应。辰级功法一般为气士所练,极少数体质出众的气士,能够跨级修习更高级别功法,比如星级功法,虽然使用起来吃力,但是破坏力惊人,能够在与同级修炼者的战斗中发挥出扭转乾坤的效果。月级功法又高一级,掌握在大家族和皇室手中,极不容易获得,练就后拥有惊天动地的战力。大陆上气圣本来就少,能使出月级功法的人就更少了。至于日级功法,只存在于传闻中,能够吞食天地,却无人得见了。
功法在“日、月、星、辰”四级的基础上,根据修炼熟练度不同,每级进一步分为“体像、善术、生风、藏花”四个阶段。顾名思义,体像指通过练习,身体掌握了这门功法,等于入门,可以使用。善术指勤加练习,功法已醇熟,善于使用。生风则是指该功法练入佳境,攻击力惊人,能够发挥出功法的特性及魅力。藏花是四个阶段中最后一个,很多人穷其一生都不能将某项功法练到这个阶段,因为需要融入修炼者自己的感悟;这个阶段的功法已经成为修炼者的潜意识,随心而发,发挥出功法的至高水平。古月在天青指上钻研一生,已入生风阶段。之前他初始修炼时,劲气仅仅能够外放;八年后练入善术,劲气可以御敌,但也许感悟有限,劲气速度较慢,十有五六被对方躲闪开;再用十年时间,终入生风阶段,此时同级练气者对其劲气颇为忌惮,很多练过防御系功法的人,运足真气的状态下都不能完全挡住一击,更可怕的是此功法练入生风阶段后劲气速度极快,低一级的练气者经常连劲气都未看清,就已中招。
再来说下劲气颜色,古月是气宗,丹田内的气早已由气士的橙色转变为黄色,一二三级气宗体内气的颜色逐渐加深,淡黄、黄色直至深黄色。古月属二级气宗,此时黄色的劲气直奔钱二峰面门。原来钱二峰早做了逃跑打算,在古月释放功法的同时就已转身,同时将浮海置于后脑,当做肉盾。但其实钱二峰狡猾,古月也不笨,他猜到钱二峰将婶子扔向巨石,目的就是将他引去救人,那钱二峰下一步很可能就是趁势而逃,必然会将另一只手中的娃娃用来防身,所以古月射出的劲气也有调整,速度不变,攻势却是迅速削减。他深知钱二峰有“踏影追风”功法,能瞬息移动数米,所以算准劲气在多行数米后基本消去攻击力,以免伤到娃娃。
踏影追风功法可不一般,是星级功法,天下只有观星国流州城里的孙家掌握着这门功法。它独特的运气法门和腿部经脉控制,能够让练气者身形瞬息出现在数米外,练至生风阶段,更可瞬息出现在十数米开外,如果体内的真气够足,一直使用下去,日行千里也是很轻松的事。钱二峰本是观星国北方邻国护岚国的人,就因为一次和孙家子弟动手,对方仅仅是二级气士,本可一击必杀,岂料对方施展踏影追风功法,竟然能从他气宗手上逃脱。为此,钱二峰生了整整一个月的气,觉得颜面扫地,最后还是因为打定主意要来观星国流州城搞到这门功法,才暂时消了心中闷气。他前后两年,九死一生,十次潜入孙家,才在孙家藏功法的地库中看到这门绝技,躲在地库深处辅间不敢出去,暗中修炼了半年,达到体像阶段,才凭着入门功夫潜出孙家。后来他来到古林城,初时从来不展露踏影追风,计划等进入善术阶段,再在大陆上耀武扬威。哪知随着自己这门功法越练越熟,自己也逐步蛮横起来,那天在城中和两个气士言语不和,竟然出手杀人。之后古家派出古月,在城中大小数战,追他至此。
钱二峰心里有数,若不是凭借体像的踏影追风,怕是早已死在城中。数次交手中他早已感受到古月的天青指收放自如,这次发现劲气来势虽快但力道不足,已经猜到古月心思。他本可催动踏影追风功法,移出数米躲去劲气,但转念一想,自己在城中杀人你如此记恨,我若让你错手杀人,看你如何自处!想到此处,运起防御系功法护在头背,还是把手中小娃挡在脑后,故意发足往后山奔去,却没有用踏影追风,于是劲气射入浮海腹中。古月见此长啸一声:“死狗害我至此!”心中痛恨钱二峰至极。可身形已经在去救婶子的方向,无力回天,只得先救下婶子再说了。婶子虽然头没有撞到石头上,但是一级气宗这一扔的力道可想而知,已经让她失去知觉,若不是古月赶紧输气替她护住心脉,恐怕没撞上石头也活不成了。渔民使劲爬到妻子身边,不知妻子死活,泪流不止。看到此幕,古月垂下头来,暂时也没有心思去追钱二峰了。
“哈哈哈……”钱二峰大笑几声后才催动踏影追风,只见他身影数米一现,几个转瞬就已经二十米开外,稍不久已经没入树林,直奔后山而去。
钱二峰在登后山的路上,本来想把浮海尸体扔到路旁溪中,但是感到很奇怪:“怎么中了古月老匹夫劲气的娃娃脖子上竟然还有脉搏?”于是他手掌用力,想着掐死小娃,扔掉了事。怎知加了力道捏着,这娃已不呼吸很久,却依然有脉搏,真是怪事。而此时的浮海确实无法呼吸,胸闷持续了很久,异常难受。他想挣脱束缚,可是无论怎么用力都没有效果,但极强的求生欲让他进一步挣扎,身体开始抽搐起来,胸闷加剧更加难受,于是似曾相识的现象发生了,他感到脑中又有银光微闪,之后又看到那一幕:一些小的光点围绕一个大的光点迅速旋转,然后看到不远处也有一些小光点围绕一个大光点旋转,然后发现这样的旋转场面越来越多,之后发现不同的大光点之间有的靠近,有的远离……
他并不知道,自己丹田内的淡橙色气云中闪动一丝金色,接着全身经脉中偶有金色丝线流过,再后来胸没有之前那么闷了,腹部的伤口不再流血,竟然以极缓慢的速度自行愈合着。与此同时,丹田内红色光球包裹着自己淡橙色的气云,气云内竟然还包裹着一滴液态的水滴,呈黄色,那是古月射入的劲气。没错,竟然是气宗的一缕劲气,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为何这缕天青指劲气不但没有杀死浮海,反倒凝聚成液滴被捕获至气云中央。一丝金光闪过,气云旋转,想吞噬液体,但液滴也反方向旋转起来,竟然能够把丝丝真气从气云中吸出来吞进自己体内。这时金光再次一闪流动而过,气云将淡橙色的真气又从液滴中吸出,融回自身,但是就是不能将哪怕极少的液态物质吸入自身,可见目前双方势均力敌,谁都不妥协。过了一会儿,双方倒也渐渐停止旋转,平静共处下来。
与此同时,脑中银光忽明忽暗,不知为何钱二峰运气的方法和步骤,比如何时收放、何处大小,气在其体内流转的周期、圈数,经过哪些经脉,绕开哪些经脉,进入腿部哪些经脉,绕开腿部哪些经脉等等……都如银色动态画幕,浮现在浮海脑中。从画幕影像中看来,有一些在用的经脉反倒使气的路径周折了,其实可以不用;似乎有一些其他经脉可用,像是真气的捷径;有一些肌肉脉络发力的方式看起来怪怪的,要是调整下是不是更好些?等等……迷迷糊糊中,浮海总觉得以前完全没有概念的东西,自己渐渐能够懂得它的存在,甚至想去琢磨琢磨它存在的道理,这种感觉很奇特。
钱二峰则感到诡异了,为啥孩子身体挣扎着挣扎着就停止下来,明明被他捏紧脖颈,那么久没有呼吸,可非但不死,从自己手掌中传来这个小东西的脉搏却更加强劲了,这是身体机能增强的表现啊……发生在一个被自己捏死的娃娃身上,无法解释啊!?于是他不由自主松开手掌力道,看看孩子究竟是生是死,万万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这孩子又开始吸气了,几个呼吸后竟然闷哼出声起来……钱二峰提着浮海来到半山腰,发现一个山洞,他一跃进入其中,转身坐于洞口,把浮海放在身旁,任其躺着,看到他腹部衣服上成片的血迹,知道娃娃被劲气伤的厉害,却不知道衣服里面的伤口在慢慢自愈着。浮海缓缓睁开眼,看到这个狰狞男子盯着自己看,脑中出现一个念头:他好像理解不了自己为何还活着。浮海之前虽然无法呼吸,只能闭着眼睛,但依然听得见,从对话中得知他叫钱二峰。不知为何,会有一种本能告诉浮海不要提钱二峰攻击自己的事情以及不要询问婶子被这个狗日的怎么样了,否则容易激怒他;假装失忆,慢慢等待机会逃离魔掌去找婶婶才更明智。记得自己以前就只会采药和喂猪,只想着吃妈妈做的饭,惹雪妍生气,以及和胖狗子打架,怎么现在能一眼看懂对方心思,还能意识到面对目前危险的局面怎样处理对自己更有利,本能告诉浮海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变聪明了,这个改变一想就知道,肯定发生在掉入山下河中之后,至于改变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小娃子你现在感觉咋样?”
“我浑身疼痛,动不了了。”
“你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不知道,我就记得和叔叔婶婶回家,然后就不清楚了。”
“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哎呦,我肚子更疼,我要死了……”浮海捂着肚子故作痛苦道。
钱二峰绝对想不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这么有心眼,自然放心下来,也不再有掐死孩子了事的心思,于是问起孩子父母是谁,都见过什么让自己印象深刻的人,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等等,总之想弄明白为什么这孩子生命力如此顽强,如此摧残之下竟还没有死。浮海一眼识破对方意图,说自己父母早年就丢下自己去了别国,自己跟着叔叔婶婶过活,没见过啥奇怪的人,不知道岸上曾被野猪咬掉过一只耳朵的李伯算不算。至于吃过的奇怪东西……想到这里,他忽然看到洞口外左前方远处,有一株矮树夹在两块巨岩之间,若不是从洞口这个特殊角度望去,还真是难以发现。矮树叶似手掌,有椭球形的果子通红,挂于枝端轻摇,甚是好看。浮海感觉这就是要了叔叔儿子性命的那种果子,于是用手指了指那个方向说:“那边有红果子,特别好吃,比山上所有其他野果都好吃,你说怪不怪?”
钱二峰顺着浮海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通红的果子,便问:“你何时吃过?”
“我小时候每年来吃,由于怕村里伙伴抢,我都不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