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夜话
在完成了画作之后，江自流四人就再也没有回到标记所在的位置。这让大家愈发肯定了江雨娇的猜测。并非他们一直在森林里绕圈，而是有东西刻意为之。只不过，一直找不到营地这件事，目前也只能解释为辨别方向的方法受到了影响。
虽然之前的猜测得到了验证，但几人的脸色却愈发难看。无法辨认方向，找不到驻扎地，是他们不论如何都无法跳过的难题。因为只是简单探索，为了轻便，众人并没有把所有物资都带在身上。如今回不到驻扎地，他们身上的食物可撑不了几天！
江自流与众人商议之后，决定还是沿着之前的方向往前走。毕竟二号“遗骸”区域终究是有范围的。只要走出这个范围，他们就能正确辨认方向，找回驻扎地。
这个方法虽然笨，但却得到了其余三人的一致同意。毕竟，他们不能指望藏在这二号“遗骸”区域内的补给营地。
刻意藏在“遗骸”区域内的营地，能够让人迷失方向的遗骸造物，怎么看怎么像针对他们这样的人的陷阱！
再次启程，穆清霜和罗达星的状态还算不错。虽然有些懊恼和遗憾，但情绪还算稳定。穆清霜还在因为画画的事儿闹着脾气，而罗达星则落在了后面不紧不慢地吹起了口哨。
在两人看来，目前的情况还不算坏。回不到驻扎地，大不了不睡帐篷；拿不到干粮，大不了打猎、摘野菜、收集露水。作为密林学的学生，这些可都是必修课！
然而江自流却并不这么想。在一号“遗骸”地区吃了亏的他，在进入二号“遗骸”地区后就有些草木皆兵了。树林里的一切在他看来似乎都有些不同寻常，每一处微小的细节似乎都预示着潜在的威胁……
深夜里安静的树林让他有些怀疑这里除了他们是否还有其他活物……
江雨娇呢？她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这让江自流有些怀疑，这世上是否存在有可以让他妹妹动容的事物。
几人走至深夜，实在乏了。罗达星不禁问道：“江雨娇，你看看罗盘。标志的方向还和之前一样吗？”
江雨娇辨认了一番道：“没有变，还和之前一样！”
穆清霜知道罗达星下一个就要问她，于是提前答道：“北斗星也一样，没变。”
罗达星又看向江自流，说道：“自流，咱别走了吧？休息一晚上，明天再继续？”
接下来回头看了看三人。罗达星微弯着脊背，脚步也有些晃荡；穆清霜耷拉着眼皮子，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江雨娇倒还是老样子，但眼中的疲惫却是藏不住的。
意识到今晚走出“遗骸”区域不太可能，江自流便点了点头道：“好吧，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我来守夜，过一会儿谁来换班？”
几人简单安排了一番，便寻了一处地方，席地而坐，睡了过去。
夜里风大，林子里的温度不免降了几分。江自流把背包、和一些备用衣物盖在了江雨娇身上。穆清霜也有样学样，给自己也去弄了一个，舒舒服服地睡过去了。罗达星早已经困的不行，又属于身强体壮的一类，自然不惧这点儿小风，倒头就睡。
江自流看着“滋滋”冒着火星的火堆，搓了搓手，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儿，上下眼皮子也开始打架了。
迷迷糊糊间，江自流隐隐约约听见树林里的风声有些奇怪。
那无情而又冰冷的“呜呜”声和林叶的“簌簌”声，竟隐约变成了女孩儿哭泣似的呜咽声。
半梦半醒中，江自流恍惚见到了一个小女孩儿蹲在小角落里小声的抽泣。那画面逐渐地靠近，小女孩儿那悲伤的哭声也逐渐感染了江自流。仿佛是温热的泪水滴在了心脏之上，温润变得冰冷，整颗心脏也随之抽搐了一下。
小女孩儿的模糊变得清晰。江自流惊呼道：“雨娇！”
清醒了。
江自流看了看整齐搭在身上的衣物和背包，不由得感到有些疑惑。梦境中所见反倒忘记了大半。
“做噩梦了？”
江雨娇问道。她在江自流迷迷糊糊睡着之后，就醒了过来，默默接过了守夜的职责。反倒是本来该第二个守夜的罗达星，哪怕江自流叫喊的那么大声，依旧睡的很香。
“嗯。”
江自流点了点头。相较于江雨娇在众人面前开口说话，她仿佛每时每刻都是清醒的、在学习的，并不会让江自流感到多么震惊。在江自流的记忆中，他很少见到妹妹熟睡的模样。大部分时间，她都是默默地坐在一旁看书，默默地等待着他。
江自流扒开身上的衣服，坐直了身子。他看了看江雨娇，发现她正低着头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在做什么？推演武技么？”
江雨娇摇了摇头道：“不，只是无聊而已。”
“无聊？”江自流心中有些惊讶，他很少从妹妹口中听到这个词。哪怕是“苦恼”都比“无聊”更有可能从江雨娇的口中说出来。
江自流犹豫了片刻，莫名的幻想起江雨娇哭泣的模样。（事实上，从小到大他似乎并没见过江雨娇掉眼泪。）
“雨娇，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吧。”
江自流看着妹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目光变得“真挚”，变得更容易让人去倾诉心中的烦恼。他下意识地认为，江雨娇是在这次生存测验当中遇到了烦心事。
江雨娇看了一眼正努力瞪大眼睛，一副“啊！我好震惊啊！”的模样的江自流，不禁笑了出来。
“噗嗤——说出来怎么样？”
“说出来……说出来，哥哥给你排忧解难？”
江自流搜刮肚肠，终于找到了一个较为合适的词来，“排忧解难”。江自流笑的很尴尬，他并不怎么会安慰人，尤其不会安慰这个从来都是一副坚强模样的妹妹。过度的紧张，让他很容易就忘掉了自己在心中“遣词造句”了好久的措辞。
“我没有什么苦恼。对于我来说，只有解决了的问题和还没有解决的问题！”
江雨娇如是答道。这话，她是心虚的。她并非没有苦恼过，没有担忧过。尤其是来了东胜学院以后，她苦恼、反思的日子可不在少数。
可是啊，她这个哥哥怎么就偏找着她什么烦恼都没有的时候来关心她呢？
江雨娇手中用力，树枝在地上划出一道深刻而又笔直的痕迹，接着便断成了两截……
江自流笃定妹妹绝对是有心事，于是强硬道：“不，你绝对有心事！告诉哥，谁惹你不开心了？”
江雨娇摇了摇头，表示她真的没事。
江自流见江雨娇还在隐瞒，于是就拿出了关键性“证据”——地上杂乱的划痕……
“你没有心事，怎么会在地上乱画呢？我的妹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无聊’啊！”
江雨娇一愣，看着手中那断了的树枝，心中微微有些烦躁。这让她暗暗吃惊，她自认从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情绪。哪怕是面对《上经》那样难懂的书籍，她也可以心平气和的读下去。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令她感到“烦躁”？
再看向江自流，那目光已经柔和了不少。江雨娇仰靠在树干上，道：“我最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江自流眼前一亮，赶忙追问道。可这种迫切却让江雨娇把一开始想说的又都给咽了回去。江雨娇自己也很奇怪，自家哥哥的那种迫切地眼神怎么会让她这么不自在……
江雨娇想起了三号“遗骸”地区的考官，那个披着黑袍的人所说的话：“不妨尊重朋友的选择。”
江雨娇忽然问道：“哥，你喜欢什么？”
“啊？”
江自流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们不是在解决江雨娇的苦恼吗？怎么变成他喜欢什么了？
“雨娇，你问这个干嘛。咱们不是……”
“这就是我一直在想的事情啊！”江雨娇笑着，耍了一个小无赖。
“不对……可你为什么要想这个问题？”
“嗯……可能，只是想知道吧！想知道你的想法，你的喜好……你面对一些事的选择……”
江自流认真地点了点头，他选择相信妹妹的这一套说辞。至于这背后的隐喻和暗藏的烦恼？尊重妹妹吧！她既然不想说，就别问。
“我的喜好嘛……当然是雨娇啦！”
江自流打了个哈哈。说实话，乍一问，他也答不出自己究竟喜欢什么……
江雨娇不禁笑道：“呵，这算什么回答？”
江自流理不直，气也壮地道：“怎么啦，雨娇这么可爱，谁不喜欢？”
“可爱？”江雨娇忽然想到了鸟猴事件刚刚结束时的那天。
“那咱们放假回家的时候就和爸妈说清楚吧！”
“说清楚什么？”江自流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当然是……咱们相爱的事啊！”
听此，江自流不禁想扇自己一巴掌，这简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自己挖坑自己跳，没事找事！
好在这一次，江雨娇并没有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只是低着头，在地上无意义的勾画着线条。
江自流平静下来以后，也逐渐想明白了江雨娇心中的烦扰。这一路上，她都在试着与人交流，试着融入集体呢！谁知道在他们汇合之前，这个寡言的女孩儿又碰了多少次壁呢？罗达星对江雨娇的不满真当他看不出来啊！
“雨娇，其实呢，不必太在意别人说的。我是说……呃……你做的很好了。就是，慢慢来吧！没关系，我一直会陪着你的。”
江自流劝导起来，还是有些磕磕绊绊，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想要给自己一巴掌。他紧张的看着妹妹江雨娇，不知是担心自己的话语太过尴尬，还是担心妹妹心中的烦恼。
江雨娇笑了笑，轻声道：“谢谢。”
轻轻的一声“谢谢”，却让江自流安心了不少。不知什么时候耸立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江雨娇将断掉的树枝丢进火堆里。“滋滋”的声音传来，火星跳在了地上，逐渐熄掉了。
江自流道：“你睡吧，我再守一会儿，就叫罗达星起来。”
江雨娇摇头道：“不啦，既然起来了 那就推演一下武技吧！”
“不是吧！咱们都折腾一整天了，今晚你还有精力搞这个？”
“唔？今天还好吧？我感觉还没有平时训练累呢！”
“……”
江自流沉默了片刻，也和妹妹江雨娇一起研究了起来。
……
熟睡的两人和小声交流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草丛中，枝丫上，正有着不少小小的家伙正好奇地盯着下面的四人呢！
确切地说……它们在看江雨娇在地上写写画画的痕迹？
不远处的深林中，一个青年正坐在一群发着光地小团子中间，静静地听着那如同呜咽一般的鸣叫。
好一会儿，青年伸手轻轻地捏起一只小小、透明地“糯米团子”，轻笑道：“哈哈哈哈，这些年轻人还真是可爱呢！”
“小团子”似乎也很高兴，在青年的手中一蹦一跳的，时不时地发出呜咽似的叫声，仿佛在附和青年的说法。
青年把小家伙放回到了地上，对着它和它的小伙伴们道：“好了，好了。不要打扰到这四个人的休息啦。另外，去看看那个鼻涕虫怎么样了？要是还在原地抹眼泪儿的话，我就要把他都出去了。”
小家伙们应了一声，如同蚂蚁一般，散开来。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树林里。
青年目光深邃地看着远处，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小妹啊小妹，你可麻烦喽！薛前辈看好的这几个学生都不简单呐！东胜学院，真不愧是名气比咱正通学院名气还要大的好学院。竟然能培养出这么有意思的年轻人。”
想到自己小妹未来会在这些学生手中吃瘪的模样，青年不禁笑出了声。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明年这些学生前往正通城的情况了！
这时，一个小团子跑了回来。
“什么？那个鼻涕虫昏倒了？我得去看看！”